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一处破落的院子。
沈漾看他下了车，也松开安全带下去，站在院子外往里看。
三层高田园风的别墅在富人区里并不显眼，各种植物在花园错落有致，看得出来应该有人经常打扫这里。
院子的青石板路上不见落叶，干净如洗，才更显得院落中央那棵光秃秃的树格外枯败。
见到江烬，看守别墅的佣人连忙恭敬的打开铁门。
“江先生，祭祀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江烬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抬步往院子里走。
沈漾看到他走到那棵枯树下面，想起警局里听晋文安提到过今天是江烬父母的祭日。
她询问佣人，“为什么哥哥不去墓园或者墓地，而要在这里祭奠？”
佣人本不该多嘴的，但认出她是沈九州，而且从江烬的副驾驶下来，就以为他们关系很好，低声解释说，“江先生的父母没有葬在墓园，就葬在了这棵枯死的合欢树下。”
沈漾的视线落在江烬的背影上，他屈膝半蹲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这棵树。
没有坟墓，只有一个半米高的墓碑安静的睡合欢树下。
佣人说，“这棵树是江先生的父母生前亲自种下的，只是很可惜，在江先生的父母去世后，这棵树就枯死了。”
沈漾看得眼睛干干的，有些酸涩，轻轻道，“谢谢您。”
佣人笑着，“江先生每年这个时候都来，不过您是他第一个带过来一起烧纸钱的人。”
沈漾眼睑低垂，卷曲的睫毛轻颤。
其实江烬没想带她来，是她自己死皮赖脸硬跟过来的。
她朝江烬的背影走去，站在他身边，认真的鞠躬。
“爸爸妈妈好。”
正准备用打火机点燃纸钱的男人额头肉眼可见的一跳，偏头神色难辨的看沈漾。
偏偏她精致白皙的小脸神情真诚，一点都没觉得这称呼哪里不妥。
还看着墓碑一字一句，像是什么不可违逆的誓言，“我一定会替你们好好照顾哥哥的。”
虽然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忘记了怎么来到这里的，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叫她九州，但江烬待她好，她就待江烬好。
江烬给了她一个家，让她不用四处流浪，她就会努力保护这个家。
沈漾偏头看江烬，弯起的眼眸含着光亮，“哥哥，我也会像今天你保护我这样保护你的。”
江烬睨着她，额前细碎的发丝，遮住些许暗沉的眸色，“谁特么是你哥。”
沈漾捏着手指，小声嘀咕，“你不承认也是。”
反正我就记得你。
沈漾是打算赖上他了，“我来帮你一起给爸爸妈妈烧纸钱。”
她屁颠屁颠的蹲过去，准备去拿纸钱。
江烬后槽牙隐隐作痛，避开她的手，音色偏冷，“滚。”
“不滚不滚。”她一点点的挪动步子，细嫩白净的手搭在膝盖上，距离他更近，肩膀几乎贴着他的手臂，“一起一起。”
不能和傻子计较，尤其是今天这种日子。
江烬忍住没把她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的冲动，低头，默不作声的点燃纸钱。
“吧嗒”一声，打火机擦出光亮，纸钱顷刻间燃烧起来。
两人的脸颊映在暖橙色的光芒中。
一张冷漠薄情，一张乖巧清新。
火光驱散一片阴霾，在彼此眼眸中晃动。
纸钱燃烧出来的灰烬打着旋儿的升到半空中，有的挂在树梢上，有的落在她的发顶。
她没有拍落，仰头看着这棵枯败的合欢树。
“哥哥，既然这棵树已经枯萎了，为什么不重新种一棵新的树呢。”
新的树可以枝叶繁茂，可以花团锦簇。
到了夏天，埋在树下的爸妈也可以乘凉了。
稀薄的昏光掠过江烬的眉眼，冷白的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手上挑弄这逐渐燃烬的黄纸。
然而光影斑驳中，他一身暗透，笼罩在黑暗与光影下交织中。
“枯树不会发芽开花，伤疤不会愈合痊愈。”他偏要留下这些，“只有这样，才能一遍一遍的提醒我怎么被践踏伤害过，一遍一遍提醒我该往哪条路走。”
明明是盛夏时分，此刻四下荒芜寂静，森寒凛冽可透。
他缓缓的勾起唇，眼里摇曳着的火光森然。
颠覆世界规则，引发世人纷争。
神坛跌落的人跪地哀求，底层挣扎的人趁机索财。
看满口仁义的谦谦君子在利益诱惑下如何自相残杀。
看高风亮节的无私圣人在利益驱使下如何面目可憎。
最终失去一切，只剩绝望乞怜。
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了。
可是沈漾执拗的说，“枯树也会开花的。”
江烬扔黄纸的动作一顿，身边的女孩撑起身，低头朝他笑，“哥，你等我一下。”
她趿着那双尺寸不合脚的拖鞋，忽然跑出院子，发丝随风轻轻晃动，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
江烬斜睨她一眼，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所有的黄纸投入火堆中，瞬间火光大亮，他缓缓直起身。
仰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棵枯树，侧脸隐在黑暗当中。
死了就是死了，再好的肥料也无济于事。
江烬拍掉衬衫上的灰尘，转身欲走时。
忽然有道欢快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哥，快看！”
“合欢树开花了！”
江烬迈上台阶的脚步微顿，他转过身的刹那，“砰”的一声，烟花骤然绽放。
绚丽的烟花晃动，停滞在他的漆黑的眸色里。
灿若星辰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后，像流星一样落下来。
然而这只是开始，接着，第二朵、第三朵……五颜六色的花朵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夜空如同白昼。
烟花献祭，潋滟决堤。
在枯败的枝头缀灼绽开，缱绻生姿，铮铮盎然。
这场烟花不需任何思考的落了一片光晕。
万千的世界，好似沐浴了一场温柔的雨。
忽明忽暗的光芒笼罩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
在灿烈与静寂的明暗交汇中，他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枯树滋生血肉，心跳在静谧中回响。
沈漾走来同他站在一起，仰头看烟火在枝头开花，看枯树重获新生。
“哥哥，我想，我们都在彼此不知道的地方，度过了许多悲伤的日子，但我希望，你看到这个世界的肮脏、灰暗和溃烂的同时，也能看到骄阳似火、星光璀璨、烟火绚烂。你看啊，这个世界其实是亮晶晶的。”
为了方便点烟花，她的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的肌肤在光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显得脆弱又白腻。
她把手背在身后，侧过身子，弯起漂亮的眼眸望着他，“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事情，哪怕再努力都没有办法办到，也有很多遗憾，哪怕付出一切也无法挽回，但或许，老天正是在用失去教会我们怎么更加珍惜。”
他的眸色轻轻晃动。
她嗓音轻轻的tຊ，似温柔的晚风，似悸动的琴弦。
“哥，即便未来无法预料，我们也不应该吝啬希望和生活。”
命运总有坎坷，见过黑夜才会祈盼黎明。
沈漾弯着明媚的眼眸，恍若水洗。
仰头，同他并肩站在暗处。
灰烬落在潮湿溃烂的黑夜，而我，愿为你点燃这场名为盛世的烟火。
I feel your light，I feel love is born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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