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师父……师……父。”
阿朝喃喃道,他越想保持清醒,头就越痛,身体也越来越不受控制,整个人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临近崩溃。
“停下吧。”,三生叹了口气,“小白已经走出此生路了。”
“不……不……不能停,不能。”,他还要知道,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不能停在此处。
阿朝的指尖死死地扣住青石板的缝隙,被磨得鲜血淋漓,双眼紧闭,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三生看着镜中一切,眼看着阿朝就要彻底昏死过去,他最终还是伸出手,袖袍一挥,将人从镜中带了出来。
宋浮白从镜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日。
屋内并无任何人,她左顾右盼地看了几眼,也未见什么人的身影,心中竟还淡淡有些失落。
看来,那臭小子还真是要和她赌气了。
她趁着没人,抻了抻胳膊,舒展腰肢,在镜中坐了两日,简直腰酸背痛。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冲着虚空中开口问道:“三生,你这臭镜子似乎出了毛病,此生路竟然断在了中途,是我如今实力太弱,还是你这镜子抽风啊?”
三生的声音很快自空中响起,“三生镜乃神器,你死了它也不会出问题。想知道为什么,去问问你那宝贝徒弟吧。”
阿朝?
“这事儿和阿朝有什么关系?”
宋浮白的声音打着旋儿消散在空中,也没等来三生的回复。
想起阿朝在她入镜时没来送她,出来的时候也没来接她,心下一慌,匆忙迈起步子,朝着阿朝的院落去。
大清早的,院子里却清净得过分。
往日宋浮白总能听见林无疾大吵大嚷,气急败坏,和阿朝淡淡怼人,不气死人不罢休的声音,今日,却只见秦雨,秦枫步履匆匆地在院中走动。
宋浮白迎上去,着急问道:“阿朝呢?”
“公子在屋内。”
宋浮白撒开腿便往屋子里去,走到门前,遇上了正从里面出来的林无疾,整个人恹恹的,没了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姿态。
宋浮白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阿朝怎么了?”
林无疾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我也不知道,昨日三生将他带回来时,就这样了。之前被结界所伤还没好,谁知道他又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搞得……你自己进去看吧。”
说着,从袖带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瓷瓶子,“拿着吧,我们清风门特制的伤药,外面买不到。”
宋浮白也没跟他客气,一把拿过他手上的瓶子,冲进了屋里。
屋里的布置和她入镜前一样,只是原本那半坐在床上的身影,正像具尸体似的躺着。宋浮白大跨步走到近前,眼前人在昏迷中,依然紧皱着眉头,面色惨白,鼻尖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微弱。
她伸手摸上了阿朝的额头,凝神探其元神。
他的神魂极混乱,仿若正在这具身体内爆发一场混战,四肢百骸都受到波及,血流奔涌,连带着元神也受到了冲击,虚弱异常。宋浮白的面色不自觉凝重起来,将己身的力量渡入其体内。
可她的魂力半数都做成了魂丹,献祭给了三生镜,剩余的那么一点儿灌进这具身体,也都如泥牛入海,难填万一。
过多的魂力消耗,让宋浮白在无知无觉中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她慌忙抬起头,看着床上之人,又一次将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那里依旧混乱不堪,宋浮白此时才真正害怕起来。
“三生,三生,你出来,到底怎么回事,阿朝为什么会入三生镜?”
阿朝身上并无外伤,神魂却紊乱,宋浮白曾数次经历过,他明显也入了三生镜。
只是她询问的声音环绕在屋内,并没有得到答复。
她什么也顾不上,胡乱摸出了林无疾给的伤药,还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灵丹,全部喂进阿朝的嘴里,手中不停地向他体内灌入魂力。
她第一次进三生镜的时候,若不是凭借着大宗师的修为,多半是要走火入魔,从此神智溃散,彻底沦为一个疯子。
而阿朝修为比那时的她还要弱些,看他如今的境况,比她那时候还要糟糕。
她手忙脚乱地做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事情,也许是她误打误撞地蒙对了答案,阿朝身体内的血气竟然稍稍平复,颈侧的红色慢慢褪去几分。
他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宋浮白将耳朵贴近,靠近他唇边,听见他口中喃喃,“不要……不……”
阿朝的手紧紧攥住宋浮白的衣角,手臂青筋迸起,深陷梦魇之中,宋浮白却松了一口气,将手从他的额头处拿了下来,还好,他神魂之中的暴戾之气渐渐消散,如今只是噩梦而已,是梦便有醒的一天。
如此又过了几日,阿朝的依旧沉睡在噩梦之中,神思不清,偶尔会低语几句,只是宋浮白从来没听清,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无疾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带着上好的伤药灵丹,或是一些疗愈的法器,但全都没什么作用。
“明明那日你给的灵丹有效,怎么今天便不管用了?”
宋浮白有些纳闷地将林无疾的伤药扔还给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
林无疾翻了个白眼,摊摊手,“小爷的药贵得很,你还看不上,嘁,没了。”
宋浮白不屑地讥讽道:“我当你们清风门是个什么金窟银窟,一点儿伤药都拿不出来,实在是丢人现眼,还什么第一剑派,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林无疾在有关师门荣誉的问题上,向来不含糊,当即暴跳,“哼,你别乱说,我清风门乃天下第一剑派,要什么伤药没有,只是小爷这次出来的匆忙,带得不多,要不是如今困在这三生楼里,别说一瓶两瓶,便是十车百车也不在话下。”
宋浮白懒得和他争论,伸手替阿朝掖了掖被角,“没有就没有,在这儿说什么大话,要真出了这三生楼,谁缺你那点药。”
三生楼里,美酒佳肴不缺,珍宝灵兽不缺,唯独缺点儿灵丹妙药,谁叫它的主人三生是个不死不伤的老怪物。
“你你……你,好好,小爷今日……”
两人争辩的场景日日上演,也不稀奇,宋浮白正要回嘴,手心里握着的手却突然动了一下。
这动静立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赶紧低头,阿朝的手指又轻轻动了一下,这下,连站在边上的林无疾都看了分明,忙上前去,“他要醒了?”
宋浮白将手搭上阿朝的额头,神魂虽不稳,但也不像前几日一般在人体内横冲直撞,总算平稳下来,“嗯。”
宋浮白轻轻应了声,“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在这儿吵死人了。”
林无疾自然不愿,正要开口,便被宋浮白出其不意地挥了挥衣袖,打了出去,顺道关上了内室的大门,将林无疾堵在了外面。
“宋浮白,你过河拆桥,你……你无耻!”
林无疾的叫骂声很快也被屏蔽在外,屋里一下子清净下来。
“阿朝,阿朝。”
阿朝似乎能听见宋浮白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宋浮白的手心,宋浮白每开口唤他一声,那手便握紧一分。
如此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阿朝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血红,盯着宋浮白看了几个呼吸,缓缓闭上,又睁开,如此几次,眼中的血红才慢慢褪去,整个人清醒过来。
“师父……”,他的声音似乎从胸腹中发出,十分低沉,喉咙干哑。
那些记忆中的画面依旧清晰地印在他脑子里,像连环画似的闪现,他却只能看见面前人,一袭白衣,将那些痛苦的记忆都隔了出去,变成幕布上的影子。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又喊了一声,“师父。”
宋浮白也反应过来,死死回握住他的手,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轰”地落地,连带着将她整个人拽回了人间。
她眼前已经死过太多人,不能再有人在她面前死去了。
心中安定下来,“醒了就好,饿了吧,我叫秦雨去端点儿米粥过来。”,说着,便要起身,手却依旧被阿朝握住。
“师父,别走。”
宋浮白又坐回来,“你如今心魂刚刚平稳,切不可再乱动,好好休息几日。”
“好。”,阿朝的视线追随着宋浮白,口中轻声应答。
宋浮白移开了视线,不再tຊ看他,“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站起身,阿朝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她也不答话,背对着阿朝,定定地站了几个呼吸,等着小徒弟松开她的手,没有再回头。
阿朝刚醒,手上根本没什么力气,松开宋浮白,手便不受控制地直直落回身侧,他看着宋浮白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一口气呼出,整个人像是在一汪快要干涸的水潭里濒死挣扎的鱼,大口呼吸着,嘴边溢出一口血。
过去与现实在他眼前交汇,脑海中,思绪像是一团乱线缠绕,唯一清醒的念头是,他私自前去三生镜,怕是惹师父生气了。
没等他的心绪彻底平复下来,秦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推门进来,“小公子,姑娘吩咐给你煮的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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