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谢雪薇看着他这样,不由得蹙眉:“周云谏,人死不能复生,你做出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呢?”
可那人听不见,面无表情,如一尊玉雕的木偶。
第二日,谢雪薇思忖,难道是她死得太过凄惨,叛国之罪无法安到她身上,便企图做出这副样子来收拢王军之心。
“周云谏,你做戏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你把之前抓的那些与我有关的人放了就行。”
不怪她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人,实在是,这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仍旧历历在目。
她的心,早就寒透了。
第三日,谢雪薇终于忍不住:“你若真的后悔了,不如找个大师给我超度,也好让我早日投胎。”
周云谏不吃不睡,一张惨然脸色比死人也不差几分,怪瘆人的。
她一个幽魂都觉得害怕。0
事情转机出现在第四日,朝阳初升时,寝殿的门终于被推开。
谢雪薇激动地眯着眼逆光看去,待看清那人影时,她神色讶然:“老师?”
来的是太傅。
他脸上病容犹存,却比下狱那天时的模样好了太多。
谢雪薇略略放下心。
还活着就好。
周云谏背对着,看不见来人,唯有喉音破碎沙哑:“滚出去!”
太傅不动,而是站着问:“陛下,臣有一问。”
听出是谁的声音,周云谏背脊一僵,没再说话。
太傅望着那黑色棺木,神色哀戚。
“雪薇之死,可与陛下有关?”
谢雪薇闻言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周云谏倒是想,可惜轮不到他动手。
周云谏闭上眼,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若朕说没有,太傅信吗?”
太傅满是皱纹沟壑的脸颊一颤,潸然泪下。
他终于跪下:“若没有,老臣便依旧认您这个陛下。”
谢雪薇却是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眼眶骤然酸了。
即便此时,老师依旧要为她这么多年求一个答案。
周云谏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朕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朕,反正在你们眼中,朕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谢雪薇。”
不知为何,谢雪薇竟从那笑中看出了几分凄清惨然。
太傅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讷讷无言。
周云谏敛了笑,抿唇:“太傅出去吧,朕知晓如何做。”
太傅又行了个礼,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出去。
谢雪薇看着周云谏抬手触上那堆骸骨,长长眼睫微垂。
“姐姐,我以为我会开心的。”
“可你真死了,我才终于明白,这没有你的天下,是多么无趣。”
谢雪薇的心猛然一悸,只觉浑身发凉。
自七年前那件事后,周云谏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再也没叫过她姐姐。
周云谏,他究竟想做什么?
正当她惴惴不安时,周云谏猛然起身。
或许是几日未动,他手脚都有些僵硬起来。
然而那眼中暗涌却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心惊。
他走出清池殿,看向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
“即日起,太傅监国,朕将,御驾亲征!”
第12章
谢雪薇觉得周云谏像是疯了,但又没彻底疯。
至少他说要御驾亲征还知道让太傅监国,而不是严崧。
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团。
严崧率先劝诫:“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后宫尚无子嗣,若是陛下出了半分差池,大周国祚将如何是好?”
周云谏似笑非笑:“朕尚未出征,丞相这是在咒朕?”
严崧悚然一惊,总觉得现如今的陛下有些不一样了。
“臣不敢!”
他原本想将封后之事旧事重提,如今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一看,竟是一句话不敢再说。
周云谏却不放过他,意味深长道:“丞相这般着急,是因为朕未令你监国,还是未让纯妃有子嗣?”
严崧汗流浃背,年轻帝王步步紧逼:“若是纯妃成了皇后,膝下又有皇子,丞相必定第一个支持朕御驾亲征吧?”
严崧再撑不住,重重磕了个头,涕泗横流:“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呐!”
周云谏含笑道:“朕知道,朕不过开个玩笑,丞相何必紧张。”
许多人看着那笑,心中俱是一颤。
这时,回归朝堂的太傅跪下:“陛下,臣以为,丞相言之有理。”
严崧看向他,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第一次感激这老头对事不对人的迂腐性子。
向来针锋相对的两派难得对一件事持相同意见,谢雪薇在一旁看着只觉新鲜。5
周云谏将谢家之人放出,她心中已无牵碍。
又寻不到解脱之法,现在苦中作乐,只当一切当做看戏。
周云谏再看向太傅,如寒星一般的眸子稍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那之后,也不知众朝臣如何商量的,竟求到了万佛山太后那里。
太后懿旨过来时,周云谏正在点兵。
他看也不看,冷淡道:“她若想见朕,便让她自己下那山,朕此生不会踏入普渡寺一步。”
话传过去,太后只回了一句——“那便算了。”
谢雪薇忍不住吐槽:“不愧是亲生母子。”
末了,太傅和丞相联袂上万佛山请见太后,更有住持师太亲自相劝。
母子二人各退一步,于万佛山下相见。
万佛山下一处凉亭内。
周云谏看向太后,神色冷冽:“你也是来劝朕的?”
太后神色平静:“我劝你作甚?你要干什么便干什么。”
这话一出,周云谏怔然一瞬,不知怎么倏然冷笑:“对,你是忘尘师太,又怎么会管这些俗尘之事。”
太后颔首:“知道就好。”
谢雪薇就看见周云谏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
她没忍住噗嗤一笑。
果然是血脉压制。
太后仿若看不见自家儿子那难看脸色,又淡淡道:“你父皇还有活着的孩子吗?没有便过继宗室之子,你既然自己不愿生,便早日立储,莫让他们再来烦我。”
谢雪薇满眼赞叹,她以前真是小看这位太后娘娘了。
不过也是,能放弃皇后之位和刚出生的儿子毅然出家的女人,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谢雪薇还真是有些好奇,二十一年前,帝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这几句,太后起身欲离开。
临走之前,她再看一眼与上一次全然不同的周云谏,难得多问了一句:“谢雪薇……当真死了?”
周云谏手里茶杯骤然碎裂。
太后懂了。
看向他的眼眸终于带上一丝悲悯。
却不是母亲对儿子,而是我佛看众生。
“真可怜,这世上,再也无人爱你了。”
第13章
周云谏脸色霎时黑透,将手收入宽大袖袍。
谢雪薇在一旁阴阳怪气:“你可是天子,爱算什么。”
说罢她满眼敬佩地目送太后悠然远去。
果然恶人自有天收。
太后娘娘就是那个天。
想当年她还私下怨怼过太后心肠太硬,现在看,纯是周云谏活该。
待人走后她一垂眸,才发现周云谏垂手处有一串血迹甩过。
想来是刚才捏碎那杯子时划伤的。
谢雪薇眼眸一闪,偏过头去。
莫说受这么点伤,即便是现在的周云谏真死在她面前,她亦不会有半分波澜。
念头一转,她惶然大惊。
不会真等到周云谏死了她才能投胎吧?
到时候两个人魂魄面面相觑……
想到这场景,谢雪薇不自觉寒了一个。
回宫的马车上,卫明正给周云谏包扎。
突然马车一晃,毫无防备的卫明往边角撞去。
他脸色一变,忙跪下:“陛下赎罪!”
周云谏没说话,卫明等了半晌,余光悄悄看去,才发现周云谏正盯着一封不知从哪个角落中掉出来的黄色信封发呆。
那上面谢雪薇三个字龙飞凤舞,如写下它的主人一般风华肆意。
这是一封被遗忘多时的信。2
卫明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陛下?”
周云谏猛然回神:“你退下吧。”
卫明退下后,他才将那信捡起拆开。
“吾爱阿云,见字如面……”
一旁的谢雪薇看见开头这几个字,牙便是一酸,手也不自觉攥紧。
那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会一遍遍提醒着她,她曾经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可抢又抢不过来。
末了,她只能生着闷气,身影一闪,就要飘出马车车厢。
可突然间,她听见一声极轻的痛苦的闷哼。
她魂魄一顿,还是转身看了眼周云谏。
却见他嘴角不知何时溢出鲜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再一看,信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皱紧。
谢雪薇面无表情打量他。
只是一瞬,周云谏就平静地抹去嘴角血迹,又恢复成了没事人的模样。
但那眼中的墨色,却越发浓了。
从万佛山回来后,周云谏并未按太后所说立储,而是召集内阁众臣,漫不经心道:“朕若死了,这天下便有能者得之。”
这话惊得几个老臣只差撞柱明志。
坐在远处的谢雪薇面色一言难尽。
一定是因为她推周云谏上位,所以现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鬼样子就是对她的惩罚吧?
……
另一边,出了太和殿,众大臣看向太傅。
“太傅,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他……唉……”
“绝不可由着陛下的性子来啊,不然这天下必将再次陷入战乱!”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低声道:“你们可还有人记得,当年国师的预言?”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想起了周云谏刚出生时,国师的定论。
“此子若平安活过十八,将有祸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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