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双双去街对面买糖炒栗子,过马路时,就看到赵略正在和什么人打招呼,觉得新奇。在她心里,略姐的朋友很少,生活清冷清冷的。
“跟你打招呼的是谁啊?”王双双问。
“我一个学长,刚从酒吧出来遇到我了。”赵略感受着烤红薯和糖炒栗子带来的温暖,道。
“这样啊,但是略姐你平时好像也不跟他来往。”
“他创业,忙呗。”
“那我可不可以八卦一下?”
“不可以,没那个意思。”
聊着天,王双双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她父亲,在电话那头急得冒火:“双双啊,你妈妈刚刚晕倒了,我刚打完120,我现在……我现在该怎么办?”
王双双额头一下子急出一脑门子汗,脑子里先乱了起来。
赵略打开手机备忘录,打字飞快,打给她看:问问他最近是不是血压高?如果是,脸部是不是不对称?是不是无法举起手?能不能重复说话?
王双双一条一条地问着对面的王父,得到肯定回答后,又看到赵略输入:不要移动妈妈,让她侧卧,给她盖上一条毯子,等医生来。如果嘴里有食物,想办法掏出来。
交代完后,王双双就听到对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走吧,”赵略道:“去你妈妈被送去的医院。”
一路上,王双双紧紧握住赵略的手。
到了医院,王双双跳下车,冲往急救室。赵略给司机扫码付款,也紧随其后。
王父抱着女儿,抚着她的背,不住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赵略停住脚,去自动售卖机买了水和吃的。
等瓶装水掉下来的瞬间,她想了很多。她想到如果她的妈妈活到这个年纪也会得高血压吗?会中风吗?,那爸爸呢?也会抱着她安慰她吗?
赵略把水和小蛋糕递给王双双和王父。介绍完彼此后,他们一起坐下等急诊的医生出来。
王双双抹了一把眼泪,道:“医生老早就说过要你们tຊ每天都吃降压药,你们嫌是药三分毒,现在好了吧,非得进一次医院。”
“我是学这个的呀,我怎么会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以毒攻毒晓得哇?”
“妈妈出来以后,降压药每天都得吃到位!”
赵略笑,心说“以毒攻毒”都讲出来了,确实被气昏了头。
王父小心翼翼道:“我们吃的呀,谁都不想这样的。”
“你不要生气了,来喝口水。”说着拧开瓶盖,就要递给女儿。
王双双气上了头,一把推开父亲递过来的水瓶:“不要和稀泥,你就说能不能把吃降压药这件事贯彻到底吧!”
完全没了刚刚父女俩互相安慰的温情。
家人是这样的,赵略想,两分责备,三分温柔,再加几分胁迫几分愧疚。
吵过闹过,王双双这才想起赵略在身边,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啊略姐,打扰你到这么晚。”
王父在一旁也连连道谢。
赵略摆摆手,道:“我没事啊,只是你刚刚犯了一个术语错误,那不是‘以毒攻毒’,而是——兴奋效应。”
“毒物在低剂量时表现为刺激效应,一般有益于受试生物体。”
王双双愣了一下,道:“不是药物使机体器官原有功能水平的改变,功能提高的就是兴奋效应吗?”
赵略点点头:“是啊,不愧是X大的高材生!”
又冲王父道:“伯父,您要相信双双的专业性,以后要记得该吃药吃药,不要相信芹菜水降压之类的偏方。”
赵略常看一些社会新闻,知道老人们笃信一些降压偏方,诸如芹菜水之类的,相信食疗,对药物非常抗拒。
王双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抱住赵略:“谢谢你略姐。”
她知道她正处于一个惊魂甫定的情绪高潮期,她在安抚她和父亲的情绪。王双双觉得自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但也有家人之间貌合神离的。
孟氏的股权架构,带着很大程度家族式企业架构的色彩。最上层的孟氏控股由孟家诸位成员几乎百分百控股,中层的孟氏制药上市公司,由上层的控股集团掌握着50%以上的股份。
没有人知道孟家诸位成员控股的占比,但一般来说,控股集团的股权基本上外人没办法稀释,也无法撼动控股集团的地位。
孟寿堂早在五年前就分好了股权,但从未向外人披露过。
孟沛初不着急知道,结果他早已心知肚明。一切只有凭他自己的本事去争,去抢,去夺。就连已经沟通好的收购事宜,也颇经历了些波折。
孟沛初给普渡答应的条件是每年拨出20%的营收做研究经费,被孟安明否了。
企业总共就这么多钱,分出一部分给研发,意味着其他部门的钱就少了。孟氏虽然是堪称转型相对成功的现代企业,但依然有复杂的关系网,底子还是家族企业。所有部门都盯着每年的营收分配。分配给别人的越多,意味着给自己的就越少。孟安明已经被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轮番轰炸了一遍。这些人的理由只有一个:国内没有哪家企业给这么多研发费用的。
原本说好的意向合同没有签,田凯文带着方案又和其他几家药企接触。
有人把收购谈不妥这件事闹到孟寿堂那里,请了孟寿堂出山,敲定了科研经费这一条。持续了一个月的收购终于有了往前一步的进展,双方终于签了意向合同。
孟氏和普渡的收购意向合同是签了,但听说孟氏只希望保留普渡的研发团队,承接孟氏的研发工作,而普渡希望孟氏承接整个团队,这样可以减少裁员,把这个要求形成书面文字提到孟安明这里。孟安明看了一眼,随手把文件递给秘书,让各部门商讨出一个方案。
孟氏制药集团大,人多,部门之间派系严重。普渡的那份文件,先是被秘书处发至市场部,市场部说等销售部的意见,孟氏的一切都以销售部为准;销售部说不知政府事务部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万一法规方面有什么问题,总是不好继续进行的;政府事务部又把文件推至法务部,理由是收购总归法务部要过一遍的,法务部说没问题才能够进行。法务部说自己早已跟进,法务方面的事宜已经解决。文件又回到了孟安明手里。
听到孟安明在办公室砸了一只花瓶的时候,孟沛初正和人打牌,闻言笑道:“那只花瓶不便宜,是从拍卖行里拍回来的,咱们的孟总还是有钱。”
“不像我,也就只敢砸个显示器和手机。”
那人道:“孟总一向脾气急。”
孟沛初语气嘲讽:“外界都说孟总仁爱宽和。”
那人笑:“你是他儿子,你最清楚。”
“我哪能清楚,我跟他不熟。”
“你小子。”
打完牌,送那人出门。孟沛初又打了几通电话,了解情况。知道目前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孟氏如何安置普渡上面。眼下的情况,是孟氏只想接收研发,普渡的其他部门孟氏都希望就地解散。这样沟通成本最低,也最不容易出错。只有他孟沛初的研发部多管了几个研究员,孟氏的其他部门照样歌舞升平,舞照跳、马照跑。
虽然他人不在公司,并不代表公司的事情他不清楚。他在孟氏待了六年,从底层做起,一路交了不少朋友。是人都要吃喝玩乐,恰好这几项是他有话语权的领域。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们愿意相信他是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就做给他们看。做戏也没什么难的。
目送那人的车离开,电话铃响,是母亲梁佩佩,说是孟寿堂让他周六晚上回家吃饭。
孟沛初随口问:“必须要去吃吗?具体是有什么事?”
梁佩佩道:“爷爷让回来的,说是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对了,还有赵家的大女儿。”
孟沛初愣了一下,说:“叫她干嘛?”
梁佩佩以为儿子介意饭桌上出现一个赵略,赶忙解释:“爷爷不是早就嘱咐了让我们对人家好一点,人家父母也不在了,一个人住,我看她好像也不爱去她叔叔那里。怪可怜的。”
“你别老对人家有意见,别跟和你爸你哥似的相处,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的。”
孟沛初懒得听她唠叨,答了句:“知道了。”就撂了电话。
初冬的风吹来,带来似雨似雪的细粉。孟沛初站了一会儿,看到天地万物衬在淡得不成墨的背景上,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所谓之感——可以得失俱亡,死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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