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日她站在沈寒舟一边落井下石的模样,心里不舒服,可还是开口问:“他好些了么?”
李妍将绑在腰上的小锦囊取下:“这是乔七命要的药材,除了灵芝孢子粉还在路上,剩下的齐了。我还多弄了几位对伤寒极对症的药,看乔七命会不会用得上吧。”
她手伸出许久,苏西却没接:“给我干什么,自己送。”
李妍眼眸里闪过犹豫。
她不是不想自己送,是怕看到沈寒舟。
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的男人,放下了全部的骄傲,她却视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
她心虚。
“怎么,大小姐心虚了?”苏西忽然蹲下身,她歪着头望着,一双眼眸炯炯有神,“我还以为大小姐铁石心肠,认定的事情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呢?”
“我认定什么了我就认定了。”
苏西眨眨眼:“您不是铁了心要抛弃主子了么?”
李妍语塞,别开目光:“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屋檐上安静片刻,苏西忍不住笑了。
“真好,年轻就是不一样。”她笑着接过李妍手里的药材,“但即便我这么说,您今日也见不到他。”
苏西掂量着手里的锦囊站起来:“主子未时退烧之后,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没停下来,现在他入宫去了。大小姐若是想见他,怕是要再过几日了。”
说完,苏西身后不远,新一夜的烟花绽放了。
宋唯幽披着一身黑袍,在秦辰秦尚的掩护下,从右银台门悄悄入宫。
他还没走到紫宸殿,就瞧见南边一簇簇烟花炸起。
月下,宋唯幽忍不住笑了:“怕是借着夜巡掩护,让所有官员都别睡了。”
秦尚捻着手里念珠,点了下头:“不让在裴府里放,她就满大街放,原本只有裴应春一刻都别想休息,现在是满京城都别想休息。”
“也不怕惹众怒。”秦辰冷言一声,走在前面。
他口气不好,倒是让宋唯幽有些好奇。
“额……因为李庄主有些日子没去都察院,楚芸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听说她被主子关起来了,就日日在跟大哥闹。”秦尚小声道,“这两日退婚的帖一天送来三封呢。”
“噗。”宋唯幽笑了,“难怪老秦将军把巡查的甲胄都送去了,这是要和裴家同归于尽。”
听到这,秦辰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实在是忍不住:“属下实在忍不住。”
“忍住。”宋唯幽脸上挂着微笑,“愚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愚听不得有人说她教唆你的女人之类云云。所以你忍住,也好让愚忍住。”
秦辰站在空旷的广场边缘,在冬日的夜风中矗立成一尊雕塑。
他嘴巴绷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
宋唯幽笑着:“假如愚说楚芸带坏李妍呢?”
“不可能。”秦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宋唯幽挑眉,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能理解就好。”
他没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轻车熟路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月色在后,烟花在前。
他抬头望着那一簇簇盛放的烟火,神情无限惆怅。
许久,他两手笼着黑色的帽兜,快步往紫宸殿走去。
“走快些。”他催促道,“我们得把李妍前行的路,通通扫平。”
高高的宫墙下,宋唯幽脚步极快。
他知道李妍要逼裴应春自乱阵脚,逼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目光挪到飞龙山庄上,然后倾尽全力和飞龙山庄硬碰硬。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消耗裴家。
只要没有杀门人可用,只要江湖没人敢再站在裴应春身边,那么剩下的,便是拿着那本写满裴家罪行的案宗,以李清风之女的身份,敲开皇城的门。
看似天衣无缝,行云流水,实际上困难重重,危险层层。
“她想的太简单了。”宋唯幽道,“皇城里虽然大多是禁军,但禁军里也难免有裴家安插的奸细和眼线,如若不然,愚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去自如,何至于小心翼翼。如果不将裴家釜底抽薪,让那群摇摆不定的眼线没有可以依靠的退路,那么她带着证据来皇城赴宴,只会是死路一条。”
“再者,裴应春为官四十年,什么样的计谋没见过?”他笑着说,“他不会坐以待毙,甚至极有可能在李妍发觉之前,就看透她的真实目的。”
说到这,宋唯幽停下脚步。
他仰起头,沉寂在夜色里的紫宸殿,威严尽显。
他将身上黑色袍子脱下,递给秦辰:“愚自己进去就好。”
这座宫殿,他和李清风一起往来十多年。
从帝王术开始,在偏殿里,他学会了治国平天下所有应该学会的东西,也得到了李清风手把手传授的做局之术。
那些记忆就像昨天一样,颜色饱满而清晰。
宋唯幽抬手撩开面前的棉帘,偏殿里炭火烧得热乎,宋齐正倚靠在长榻上闭目养神。
“来了?”他没睁眼,却笑着说,“朕正在寻思,李妍搞这么大的阵仗,要是没个免罪免死的承诺,怕是会下不来台啊。”
宋齐缓缓睁开眼,注视着门前站立的宋唯幽:“然后你就来了。”
他坐正身子,从一旁拿出一卷圣旨递出去,似笑非笑:“要这个?”
宋唯幽挑眉。
他知道宋齐的能耐不小,越是熟悉越是觉得他作为自己的父亲非常够格。
每当他要闯祸时,亦或者包庇谁时,宋齐总是能给他兜最大的底。
宋唯幽接过圣旨,当着他的面抽开外面的红绳,展开大略扫了一眼。
确实是他要的东西。
不仅李妍能因此免罪,甚至还给了李氏极高的肯定。
“儿啊。”宋齐望向大殿之外,“你有没有想过,皇族到底是什么?百官口中的九五至尊,万寿无疆,天选之子,到底是什么?”
第243章东施效颦
宋唯幽没回答,他将圣旨收好,安静听着宋齐的话。
“李清风有句话说得对,我们每个人,都困在自己出身的牢笼里。朕是,他是,李妍是,你是,裴应春亦是。”
“朕一出生,先皇便是一声长叹,随着朕长大,先皇叹息的次数就更多了。他总对朕说抱歉,把朕生在了大晋的皇族里,看似什么都有,权力、财富、天下!”他顿了下,“哈”一声嘲讽地笑了,“都是狗屁。朕还没长大的时候就知道,压根没有一个是在皇族手里的。”
“为什么呢?朕听得到啊。”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恭敬谦卑的下人,心里是怎么骂主子的。跪在地上叩首求饶的大臣,是怎么咬着牙在心里腹诽的。年少时朕也曾出游过,但只去了几次,就再也不敢去。”
“百姓是怎么骂朝政的,至今朕都不会忘,也不敢忘。”他低头微笑,“那时,朕的弟弟齐郡王不认命,想方设法和朕斗。他想要皇位,想要做储君,想要成为未来的皇帝。”
“他斗不赢啊。他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安排,每一个想法,朕都一清二楚,他怎么赢?”宋齐笑着说,“可现在,朕回过头再想想,如果当时坐上储君之位的人是他就好了。不知道,所以幸福。不明白,所以没那么多烦恼。”
“朕是皇族,你是皇族,你从出生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肩头就背着整个大晋。李清风是土匪,李妍也是土匪,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背着杀人放火,不是好人的原罪。裴应春也一样,四代名臣的裴家,不会允许有一个平庸的继承人。”
宋齐望着窗外:“说到底,我们都一样,在等长的生命里,困在自己出身的牢笼中,一生都无法突破。”
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真想去看看啊。李清风口中那山水相依,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的绝美青州。那家伙分明说了要带朕去赏景喝酒的……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啊!”
那之后,宋唯幽站了很久,宋齐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太医院众人匆匆赶来,乱成一团,他才转身从偏殿里走出来。
宋齐时日无多了。
在京城陷入一场怪异的烟花乱局时,皇城平静得如同无波的湖水。
宋唯幽从偏殿出来,那与生俱来的诅咒,冥冥中在他耳旁低语着。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很清楚,宋齐还不会死。
像有一把手推着他,催促着他,往前走,不要回头。
宋唯幽从偏殿出来时,秦家两兄弟站在殿外,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问第一句话,只看着他身后殿门口,一众太医呼啦啦进去,又面色凝重地呼啦啦出来。
深沉的夜幕里,烟花照亮大半天幕,也不能驱离如潮水一般汹涌,瞬时淹没众人的压抑。
宋唯幽将兜帽重新带好,手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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