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眼睛全然睁开,里头的情绪还是叫人琢磨不清:“如果你真忘了,那就我说给你听。”
程寅生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半晌才吐出来个“请”字。
徐怀菱目光悠长,因酒劲上头,脸上蒙上一层暖红色。
他望着跳动的烛火,娓娓道:“我与你,其实不仅仅见过两面,头回见你是在永巷当中。”
一个程寅生从未听过的故事,正缓缓在她面前展开。
徐怀菱的声音,低而有力:“那时我初掌大权,急需有人替我制衡皇帝,便去寻觅女子进宫为妃,听人说永巷中有个女子,相貌不俗但性子倔强,就好奇来看看,这一看便见到了你。”
这段往事,从前是程寅生最珍贵的记忆。
只是如今听来,只觉得厌烦。
但她也未打断,只是故作不知的问:“后来呢?”
徐怀菱苦涩一笑:“后来我知晓你是樊家遗孤,又待我极好,有过数次犹豫是否要送你进宫……”
“最后还是送我进宫了。”程寅生接上徐怀菱未说完的话。
而徐怀菱也没多疑心,只是苦笑了声:“是啊,我还是送你进宫了,为了……大计。”
语罢,程寅生悄然握紧了手。
她坦荡看向徐怀菱,卸下一身防备,极其认真的问:“九千岁究竟是为何,想要这皇位?”
无论权势地位,他如今都已登临顶峰。
为何扶徐元慎做傀儡,却又处处不满意。
难不成,他想自个儿做皇帝?!
这样荒唐的念头还没赶跑,徐怀菱的声音骤然响起::“作为先帝子嗣之一,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第三十三章
厢房里的烛火,灯芯浸没灯油,终于随着徐怀菱最后这句话,“噗”地一声熄灭了。
程寅生眼前一黑,慢慢能看见徐怀菱模糊的身影。
他随手拿了桌上银簪,将灯重新挑亮。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清冷的侧脸:“我的母亲,是从前冷宫中的谢太妃。”
谢太妃此人,程寅生也曾听说过。
先帝初登基时,与她琴瑟和鸣,无比恩爱。
她家世相貌乃至品性都不错,又在承宠不久后怀上了先帝登基后的第一子,当时的众人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皇后。
变故便是在此刻发生的。
只在某一天,谢太妃御前失仪,先帝大怒,不顾谢太妃有孕七月,硬是将其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此生不负相见。
当时民间流言蜚语遍地,有人说是因谢太妃恃宠而骄,也有人说是谢家功高震主,以谢太妃腹中之子,威胁先帝。
当然,这当中流传最广、最为人喜欢的,是谢太妃与朝中大臣私通。
程寅生也不知哪个说法才是对,徐怀菱又开了口:“是先帝,看到了一纸婚书,我母亲与朝中傅右相的婚书。”
闻言,程寅生一瞬哑然。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懂徐怀菱今日为何要跟她提起这些,只能踌躇着回话:“那谢太妃与傅右相定是被人构陷……”
“是真的。”
话未完,就被徐怀菱轻飘飘三字打断。
他抬眸看向程寅生,一字一句的说:“先帝早知我母亲与傅右相定下了婚约,却仍迎我母亲进宫为妃,后又疑心她余情未了,连带腹中胎儿都认为是孽种。”
“他弃我娘亲,废我谢家,又将我囚禁于冷宫当中任人凌辱。”
“难道只因他是君主,这些事,便是对的么?”
徐怀菱越说,越是咬牙切齿。
他眸怒火烧腾,野心勃勃:“所以我也要做帝王,且比他扶上的窝囊废,更有资格。”
听得这话,程寅生才意识到。
徐怀菱虽在争权夺位时,对敌人极其残忍,但对于天下万民,始终仁厚已待。
元明四年饥荒,她曾亲眼见徐怀菱分设粥棚,不顾朝中众臣的反对,开仓放粮。
他确实更适合成为闳国君主,可这也难抵消对她伤害。
程寅生克制着那些胡思乱想,艰涩开口:“可那些谨遵先帝遗嘱,忠心辅佐闳国当今陛下,从未犯过错的大臣何罪之有?你不也杀……”
“权势之争,本就是要刀刀见血,拼个你死我活。”
徐怀菱将她的话冷声打断,他神色是从所未有的真诚与坚定,朝着程寅生说道,“更何况我当初并未杀你父母,你给我三日,我……”
话未完,程寅生忽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旋即,一个家仆略显慌乱的声音响起:“九、九千岁!您所救的那个西风国使臣遇刺了,性命危在旦夕!”
刹那间,程寅生的耳中响起嗡鸣。
她如之前一般,再顾不得徐怀菱那些未说完的话,直直撞开房门就往外奔去!
第三十四章
徐怀菱还坐在房中,他望着月光下那个急急奔走的背影,眼底竟闪过一丝痛心。
他终于意识到,这段感情不论弥补还是放置不管,都回不到从前了。
徐怀菱低下头去,望着手中被他扯断的红玉髓珠,低声吩咐:“让她走。”
随后,他端坐在椅榻上,疲累地闭上了眼。
若要别过,那便在此处吧。
程寅生怕跑出孟府后,才意识到,她压根不知道百里明宸被徐怀菱安排在了何处。
使臣来节,京中会有宵禁。
长夜寥寥,程寅生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急得不知该去往何处。
倘若百里明宸有何闪失,她怎对得起西风国的裕王以及子民,还有那些年救命的恩情。
正当程寅生手足无措之际,一辆玄黑金顶马车及近。
黑马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在黑夜当中发出厚重的声响,挂在两侧的大白灯笼,上边用墨写着一个“谢”字。
它在黑夜中朝着程寅生缓缓前行,如同溺水时的一方舟。
马车夫驾马靠近,朝着她恭敬道:“樊大人,九千岁让我送一送您。”
程寅生一怔,但眼下也没空给她多想,便赶紧上了马车。
马蹄声阵阵,带着程寅生疾驰而去。
她不断地掀开轿帘观看,才发觉马车夫似是带着她往城郊外奔去。
程寅生不免好奇,高声问马车夫:“各国使臣这是被安插在了城郊外?就算驿站被烧毁,也应当安排在京州城内的别处才是。”
城门之外脱离皇城,虽有驻军把守,但各类人都有,也是最乱的地界。
百里明宸的身份太过特殊,怎能叫他在城门外落脚?
前头马车夫的话,顺着风灌进程寅生的耳中:“皇上与九千岁在皇城当中,分置出了宫宇给使臣落脚,只是这位西风国的使臣不愿去,这几日都在找樊大人,说是不欲在闳国久留,要带您回去。”
话音消散时,程寅生的眉头皱得更紧。
此番前来报仇,一切好似在她的计划当中,又好像不在。
除去百里明宸因担心她的安危,时常劝她离开之外,每每进行到关键时刻总会出纰漏。
不论是头回遇到两批刺客,还是控制不住的火势。
以及眼下,百里明宸在这闳国并无冤家,也会遭到如此刺杀。
这些事,也只有见到百里明宸才有答案,她只能耐心等候。
晃晃悠悠片刻后,马车总算停在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前。
程寅生下了马车后,就快步朝里走去。
留着山羊胡的掌柜见她来势汹汹,立即会意,往楼上一指:“姑娘可是来找那位公子?他在楼上左二间。”
程寅生点头道谢后,就大步上了楼。
她找到那间房,抬手推门,却听得顾荷那粗嘎难听的声音,从里传来。
“我今日在孟府听到她大有跟徐怀菱重修旧好的意思在,早就告诉你,她能忍下灭族之仇为徐怀菱效力,此番回京不过是寻个由头再见徐怀菱罢了。”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是朝着门这边来了。
“我先走了,你就按我说得做,她必定乖乖跟你回西风!”
话落,程寅生面前的门被打开。
正对上顾荷错愕的眼神。
第三十五章
夜风习习,卷起程寅生的衣袍。
房中百里明宸不知发生了何事,按着肩上的伤,走到门边问:“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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