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我老婆还在里面！你们让我进去！”
老婆？
什么老婆？
沈惟清旁观着这场光怪陆离的梦。
直到他自己推开身边阻拦的所有人，冲进废墟，一块一块地搬开石块。
声嘶力竭地呼喊：“宋绮安！宋绮安你出来！”
“你出来！我可以解释！我们好好过日子！求求你……求求你出来……”
他双目猩红，呼唤着宋绮安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却无人回应。
沈惟清旁观着他的一切，灵魂深处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
他想冲过去，他想问问他。
他要解释什么？宋绮安为什么会是他的妻子？
沈惟清注意到了他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是婚戒，他结婚了，和宋绮安。
然而，在这样的情境下，沈惟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还在挖。
砖头瓦砾上都残留着爆炸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臭味。
他的十指血肉模糊，却一刻也不肯停。
“绮安……宋绮安……”
他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翻找。
终于……
一点银光闪过泥泞。
他拨开泥土，看见了一只无名指同样戴着银色戒指的手。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脸上流露出疯狂的喜悦，犹如洪水决堤。
“绮安，你别怕，我很快救你出来，很快，坚持住……”
他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不上流血的手指，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湍急的水流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加速挖掘，动作几乎疯狂。
然而，当他扒开最后一抔土。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他期待的身影，而是一只孤零零的手。
一只在十二岁时，牵起他的衣袖，怯生生地管他叫小叔的手。
一只在二十岁时，为他亲手戴上婚戒的手。
一只冰冷的、再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第29章
绝望的嘶吼响彻于废墟之上。
与雷声齐鸣。
沈惟清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雨水，冲刷着他满心的悔恨和不甘。
视线模糊。
他抱着那冰冷僵硬的半截手臂，语气中满是难以接受的哀伤和不解。
“为什么……绮安，为什么……”
他的心被痛悔占据。
就在刚刚，他和宋绮安的最后一通电话里，他们还在争吵。
一小时前。
外省视察回来，开车去酒店的沈惟清，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宋绮安”三个字。
一遍又一遍地选择了挂断。
不知道她上次回来看到了什么，这段时间给他发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短信，听说他任务结束，就忙不迭地打电话过来。
平时泡在研究所里，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要吵架作妖。
沈惟清烦不胜烦，焦躁地皱着眉。
顾晓晓的一双儿女办升学宴，他赶着去参加。
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
每次他出完任务，都会先去看看她们母子三人，多照顾一些。
毕竟是他战友的遗腹子，他理应如此。
可宋绮安却一遍遍地打电话，来问顾晓晓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简直荒谬至极。
整天就知道疑神疑鬼。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沈惟清不耐烦地接通，开口就是劈头盖脸地指责。
“宋绮安，你是不是实验做得太轻松了？每天有这么多闲心七想八想？”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传出宋绮安死气沉沉的声音。
今天原本是沈惟清的入伍纪念日，宋绮安拖着被辐射严重损害的身体回了家，做了满满一桌子他爱吃的饭菜。
可他出任务没有回来，反倒是让收拾东西的宋绮安，看到了他皮夹里一家四口的照片。
“我看到你皮夹里的照片了，和顾晓晓，一家四口，她的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吧？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结婚？”
“你应该告诉我的，我……”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脆弱得让人心头一紧。
可多年来别扭的相处，早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该如何好好说话。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就挂了。”
沈惟清握紧方向盘，不耐烦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可宋绮安却罕见地没有听话，而是急迫地想要把事情搞清楚。
“你告诉我，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你……”
她的声音明显哽咽了。
可沈惟清却觉得，这些话就像是在打他的脸。
“为什么跟你结婚？不是你硬缠着非要嫁给我吗？真不知道你又在无理取闹些什么，你别到处乱说，坏了晓晓的名声……”
他的情绪愈发激烈，一声巨响却打破了所有语言。
“砰”的一声。
通信讯号中断，手机屏幕瞬间漆黑。
沈惟清猛地踩下刹车，车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建筑群升起tຊ滚滚浓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是爆炸！
他的心猛地一痛，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此刻，他脑海中的一切都被冲散，只剩一个念头——
他要见到宋绮安，立刻，马上！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的身体像是伫立在废墟上的雕塑，好像一阵风就能让他化为齑粉，又好像历经百年风霜雨雪，他依旧会在那里，始终不变。
第30章
“叮铃铃——”
嘈杂的手机铃声唤醒了他昏沉的意识。
他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一刻却无比期望，来电人的名字是“宋绮安”。
很可惜，不是。
电话接通，顾晓晓温柔的声音传出听筒——
“儿子快来，你爸爸接电话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公鸭嗓子。
带着一丝抱不平的气闷：“爸爸，你怎么还没来，今天可是我的升学宴，不会又是那个女人不让你来吧？我讨厌她！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回家啊？”
战友牺牲时，顾晓晓的孩子已经足月。
她担心孩子缺少父爱，没有完整的童年和健全的人格，就恳求沈惟清，在孩子面前，假扮他们的爸爸。
这一扮就是十几年，假的成了真的，真的也成了假的。
他第一次对自己宠大的孩子，生了厌恶。
“住口，你没资格。”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救援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收集的残肢断臂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身体。
沈惟清呆呆地看着，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绮安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他。
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说句话。
怎么可能不后悔。
怎么可能不难过。
那是他，爱了一生，也害了一生的姑娘。
他默默地取下了那只手上的戒指，戴在了尾指上。
……
病房。
沈惟清的监护仪器忽然发出急促的响声。
医生和护士纷纷涌进病房。
宋绮安在宁夏地搀扶下，扶着墙壁快步走出，却也只能在病房外干着急。
体外除颤仪一次次起落，沈惟清的身体向上弓起，又重重落回床上。
病房内外的每个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终于，在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下，他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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