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将埋着团绒的土包完全遮住,好似将它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去一般。
那日后,姜凝烟再没有出过院门,只闷头抄着经书。
早一日抄完便能早一日离开。
而傅北陵也再没踏入过她的院子。
天气难得晴朗,姜凝烟想回一趟普光庵。
经过后院枫亭时,她看见傅北陵和他的几个副将在喝酒。
“将军,您同托娅姑娘的事儿在外闹得沸沸扬扬,您真不怕夫人同您置气吗?”
“是啊,到时候将军夫人收拾包袱又回她的普光庵,您又得去请她回来。”
听到副将们的打趣,姜凝烟不由停住脚。
只见有些醉意的傅北陵笃定一笑。
“我告诉你们,就算全天下所有人都弃我而去,姜凝烟也不会。”
“你们忘了吗?她可是背着流言蜚语为我还了俗。”
“还有,四年前我负伤昏迷,她跪在佛前,以血为墨替我抄经七天七夜,血几乎都流干了……”
说着,他仰头喝下一杯酒:“姜凝烟为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她不会舍得离不开我太久的。”
一片哄笑。
而姜凝烟僵在原地,煞白的脸上满是酸苦。
原来她不顾一切的爱和付出他都知道,却以此为掣肘她的底气。
是她的爱,给了他刺破自己铠甲的尖刀。
姜凝烟攥紧的手慢慢松开,转身离开。
踏入普光庵后,她才觉侵扰自己的痴、嗔、爱和恨统统消散了。
慈心大师游历还未归,但托了沙弥尼给姜凝烟留了句话。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姜凝烟跪在佛前,一遍遍念着慈心大师给她的这句话。
直至日暮,残阳烧红了半边天。
姜凝烟才离开。
傅北陵不知何时候在庵外。
台阶下的他长身玉立,身后是长安城和恢弘的落日。
而她站在台阶上,身后是古旧的庵庙和萧瑟半边暗蓝的天。
傅北陵一如两人初见时意气风发,姜凝烟却灵动不再。
“凝烟,我来接你回家。”
“前几日是我不对,不该不顾你的意愿,也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你,我是因为太生气,气你想离开我。”
“从没人像你一样待我好,我不可能放开你,我们往后不要再吵架了,这几日我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傅北陵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台阶靠近她。
如果他没有和托娅逾墙窥隙,如果他没有杀了团绒,如果他没有和副将们说那些话,姜凝烟兴许还会动容。
可她奉过去的心已经被他摔得粉碎,又怎敢再豁出所有。
姜凝烟目光平静:“回去吧。”
说完后,她躲开了男人伸来的手。
“佛门之地,应当规矩些。”
傅北陵僵在原地,他看了眼自己空荡的手,又看向独自走在前头的姜凝烟。
最后,他幽怨的目光落在普光庵的牌匾上。
有那么一刻,傅北陵动了毁掉这里的心思。
如果没了普光庵,姜凝烟是不是会乖乖在他身边。
但这也是转瞬一念,傅北陵甩袖而去。
回府的路上,傅北陵牵着姜凝烟,几次跟她说话,都被她淡淡的回应给刺了回来。
天已经黑透。
两人走到桥头时,恰逢百戏团在护城河上表演,周围围满了叫好的百姓。
只见托娅身着异域衣服,头戴银链,额间一点朱红,赤脚踏着绸缎出来。
乐师拨动琴弦,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赤足点在鲜红的绸缎上,轻盈似灵鸟,勾魂噬魄。
姜凝烟俨然感受到傅北陵掌心的微动。
他幽深的双眼紧盯着船上舞动的美人。
她眼睫一垂,掩去心中落寞后抽出手,而傅北陵也没有察觉。
突然,绑在岸上的绸缎蓦然断裂,托娅骤然跌入河中,引得周围一片惊叫。
“托娅!”
傅北陵哑声呼唤了声,随即一头扎入水中。
围观的群众被这英雄救美的戏码吸引,纷纷围上前观看。
姜凝烟在推搡中跌倒,十指被碾过,胸、腹、腿皆被看不到的脚踩着。
疼的她难以呼吸。
等她从人群中挣扎出来时,只看见傅北陵抱着托娅上岸。
那小心保护的模样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别怕别怕,有我在。”
哪怕周遭纷杂,姜凝烟也能听见傅北陵安慰托娅的轻声细语。
她红着眼眶,捂着沉痛的心口转过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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