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尘困意突然袭来，渐渐睡去。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
他只觉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四周死寂一片。
“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萧慕尘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凌兮！”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一株玄霜草忽然落到他的脚边。
萧慕尘一愣，正要躬身去捡，一只沾满血的小手先一步将玄霜草捡走。
他抬头一看，居然是凌兮。
她小脸满是泥和灰，右肩更是渗出了血，将白衫染红了一片。
“銥誮凌兮……”
还没等萧慕尘反应过来，凌兮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将玄霜草捡起来就跑。
“凌兮！”萧慕尘喊了一声，心中更觉不安。
他跟了上去，却见凌兮狠狠摔在地上，而她手中的PanPan玄霜草被紧紧护在怀中。
此刻狼狈至极的凌兮看起来弱小而又可怜，让萧慕尘想起在地牢时的她。
萧慕尘说不清心中那闷痛感，只是觉得眼前的凌兮像是将他呼吸都夺去了一般。
他上前想将凌兮扶起来，可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这是……”萧慕尘诧异地看着穿过凌兮身体的手。
而凌兮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样，应该说是看不见他。
这里是……幻境吗？
萧慕尘才一猜测，身后传出一阵妖魔的嘶吼，紧接着就是一阵辱骂和讽刺:“凌兮，你为萧慕尘这么拼命又能得到什么？你就是活在仙界的蝼蚁而已！”
凌兮将玄霜草放进怀中的衣服里，一件惊慌的转过身往外爬，想爬出着恐怖的断魂窟。
一阵黑烟如箭一样冲出将凌兮整个包围起来。
“凌兮！”
萧慕尘伸出手，想救她却发现完全使不出半点仙力。
“可恶！”萧慕尘咬着牙，看见凌兮在黑烟中痛苦地捂着头呜咽，他犹如被置于熔岩中，那种疼痛似乎比凌兮还要痛苦。
“身中寒毒，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哈哈哈哈——”
妖魔的声音随着黑烟渐渐消失，徒留伏在地上艰难喘息的凌兮。
萧慕尘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赤红的双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地上似是奄奄一息的她:“凌兮，你醒醒！”
此刻他除了心疼还有扼制不住地愤怒。
凌兮太傻，傻到只身一人入断魂窟，只差一点就命丧妖魔手中。
“师尊……”
凌兮像是听见了什么，她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眸，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我……我要快，点……师尊受，受伤了……”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站起来，可走了两步又摔倒在地，再想站起来已无半点力气。
萧慕尘站在凌兮身后，看着她一步步往前爬着，那颤抖的双肩和略微抽搐的双腿无不在告诉他此刻凌兮有多痛苦。
但她没有停下，嘴里一直在叫着“师尊”，好像只要一直叫着，她就有无限的力量让她怕出这可怕的断魂窟。
萧慕尘视线渐渐变的模糊，他仰起头眨了眨眼，将眼眶中那股热流逼回去。
他不敢再看，哪怕只一眼，他都觉得心有种被凌迟的痛意。
凌兮就是这样带着玄霜草爬了一天爬出断魂窟。
她看着外面的阳光，扬起一个欣喜的笑容:“太，太好了，师尊……等我……”
在见凌兮晕死过去后，萧慕尘有种全身力气都被抽离的错觉。
他好容易才站稳的脚步，只在他低头喘着那几口压抑的呼吸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内。
他瞳眸一缩，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白雾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所取代。
无尽血海！
萧慕尘挪着步子环视着如同地狱一般的四周。
这片幻像，是故意要让他看到凌兮如何为他采玄霜草和情花的吗？
果不其然，在转身之际，他看见了那个白色身影。
萧慕尘才要张口唤凌兮，却想起来她根本听不见。
凌兮试探地沾了沾血海的水，差点痛的的栽倒在地。
萧慕尘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目光死死盯着海中的浮岛。
她一点点的往血海里走，血水漫过她的脚背、脚踝、双腿、胸口、最后将她整个身子都淹没。
萧慕尘喉间一紧，握着的双拳微微一颤，看着凌兮消失的地方像是入了定。
不敢看，却又挪不开步子。
他一直知道断魂窟和血海的危险，也想象不到凌兮是怎么扛过来的。
可面对连他都可能难以忍受的痛苦，凌兮没有丝毫退却，甚至一声不吭的将这些痛云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萧慕尘的眸子也像是被眼前的血海染红了一般，眼底迸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悲痛。
他捂着心口，对凌兮的思念像是一下子膨胀了出来，带他再想去寻找那个身影时，她却已然消失。
幻境就像一个杯子被摔在地上一样突然碎裂。
萧慕尘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回过神。
他还在浮翎殿。
萧慕尘翊眸眯了眯，划过几许警惕。
他看的幻像像是被人施法故意为之，可他又感受不到其他人在。
整个昆仑仙宗，修为最高的便是他，能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施法，恐怕不是善茬儿。
萧慕尘平缓了下呼吸，忽听一脚步声，眼神顺势一沉。
兰如沁轻轻地走了进来:“师父。”
萧慕尘对兰如沁不觉生了防备:“何事？”
兰如沁似是知道他的心事一样，语气诚恳道:“师父既然放不下师姐，就把她找回来吧。”
她眼中带着些许委屈不舍，像是舍弃了什么重要之物。
萧慕尘看了她一眼，像是等她继续说。
“师姐虽然说不入轮回，但魂魄一定还在冥界，如果师父真的想她，不如将她的魂魄带回来。”兰如沁道。
萧慕尘冷嗤道:“你知道的倒是多。”不仅知道凌兮入魔，还知道她会逃跑。
兰如沁咬了咬下唇，半垂眼帘低声道:“师姐出事我也有责任，我只是不想让师父难受，如果师父想救师姐，我也会倾尽所有帮助师父的。”
简单几句话将萧慕尘对她的怀疑撇的干净，让人以为她只是和凌兮不和，并未有害她的意思。
萧慕尘收回眼神，目光定在殿外远处。
他何曾不想去冥界找凌兮，但是《人间记》中并没有关于她的事，若是去了冥界还找不到她，他又该怎么办……
“师父？”
兰如沁试探地叫了一声，想问他的主意，没成想萧慕尘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
“师父，你去哪儿？”
“冥界。”
第十四章忘川无她
他不信凌兮就这么死了！
就算《人间记》中没有关于她的来历，但她只要是六界中的生灵，就一定有魂魄。
六界生灵皆有魂，何况她异于常人，魂魄更不会那般脆弱。
就算肉身被毁，不入轮回，魂魄一定会被留在冥界。
萧慕尘双手不觉紧了又紧，晃动的心不安地跳着。
这是他唯一能找的地方。
冥界，忘川河畔。
萧慕尘站在忘川前，翊眸紧盯着河中摆渡而来老者。
“这不是萧慕尘仙尊吗，来此有何贵干？”老者将船停泊，抚着花白的胡须问道。
“凌兮可过河了？”萧慕尘开门见山道。
眼前的摆渡人渡世间所有亡魂，他一定知道凌兮的魂魄在哪儿。
老者笑答：“并无此人。”
萧慕尘面色一沉，眼中带着不悦：“不可能！”
他不认为小小摆渡人敢欺瞒他，但他那语气又不像在说谎。
老者侧过身，看着隐隐泛着绿光的忘川水，慢吞吞道：“仙尊所寻之人已不在六界之内。”
萧慕尘心顿时咯噔一下，顺着老者的目光，他看见忘川河中升起了如同星辰般的萤火。
这些萤火像是忘川上的灯笼，一个个照亮这轮回转世的人。
“自愿放弃轮回，魂魄自然不能入冥界过忘川。”
老者轻飘飘的话飞进萧慕尘耳中却如响雷一般炸开。
放弃轮回。
也就是说凌兮的毒誓应验了。
他……真的错怪了她了吗？
萧慕尘险险站定，可有上千年修为的他却难以压制住心口那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的心慌。
老者看了他一眼后叹了口气，执起船桨撑船离开，嘴里还念着：“老夫渡魂不渡心……”
点点荧光不断的从忘川河中飞入漆黑的夜空。
萧慕尘知道，那每一点荧光都是渡过忘川的魂魄，但这成千上万的光芒中，没有一个是凌兮。
突然，一道白光停在萧慕尘身边，一个鹤发松姿手执浮尘的仙人出现在他身边。
“玄凛师叔？”萧慕尘眼眸一闪，错愕地看着闭关了近百年的昆仑仙宗大长老。
玄凛轻笑道：“不想你也会踏足这亡灵之地。”
萧慕尘不语，若非因凌兮一事，他是不会来这儿的。
但摆渡人的话又让他心里升起一丝迷茫。
一个人类的魂魄除了忘川还能去哪儿呢？
玄凛看他紧蹙的眉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侧过身，苍老的声音飘飘渺渺：“凌兮的魂魄不在六界之内，但在昆仑之中。”
玄凛的话让萧慕尘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什么意思？”
若在昆仑中，他为何一点都没感受到。
“她命格非凡人，就算以身祭阵也不会灰飞烟灭，只是魂魄会被封在宗门阵法中。”玄凛缓缓道，一点没有像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的模样。
萧慕尘虽为掌门，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他捻了捻袖口：“可将她魂魄取出吗？”
“可以。”
萧慕尘闻言，一丝欣喜流过心底。
重塑肉身倒好办，好歹必须要有魂魄才行。
岂料玄凛忽然正色道：“唯一的办法便是破了宗门法阵。”
第十五章破法阵
萧慕尘一怔：“破法阵？”
玄凛白眉蹙起，更添几分威严：“没错，宗门法阵一破，你可以取出凌兮的魂魄，但沧溟便会重返世间。”
萧慕尘下颚一紧，心绪渐渐凌乱。
玄凛看了眼忘川，似是在回忆往事：“千年前沧溟带领魔族屠杀我无数仙界族人，十位长老用万年修为才将他封印，为凌兮破法阵，莫说仙宗的人不答应，恐怕整个仙界都不会同意。”
为一个女子放出魔尊沧溟，这事传出去萧慕尘就算是仙尊都要背负骂名。
萧慕尘不语，却已陷入两难之地。
凌兮绝望的话犹在耳畔，但仙魔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且不说千年前十位长老的牺牲，半月前凌霄才以命将法阵补全，如今又要他来打破，他如何下得了手。
萧慕尘抬眸看向玄凛：“别无他法了吗？”
“杀了沧溟。”玄凛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沧溟一死，宗门法阵即使破了也没关系。”
这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萧慕尘翊眉一僵，竟不知该说什么。
沧溟虽被封印，但万年修为仍在，他并无十分把握将他斩杀。
直至回到昆仑仙宗，萧慕尘耳畔还回荡着玄凛离开前最后的一句话。
“沧溟不是一般魔族，你若中了他的魔毒，你也会堕入魔道，再难回头。”
一旦入魔，他再难飞升成神，甚至要入魔界与昆仑仙宗为敌。
可要是想救凌兮，只有这两个方法。
正当萧慕尘还在权衡之时，以莫风为首的昆仑仙宗弟子纷纷涌入浮翎殿。
萧慕尘沉着脸：“何事？”
谁知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个个神情如临大敌。
莫风紧绷着一张脸，带着些许劝诫的语气道：“掌门，就算凌兮没有杀于湛，但她入魔是事实，掌门万不可为了她破了宗门法阵啊！”
“是啊掌门，请三思啊！”
众弟子纷纷应和着，生怕萧慕尘心一软就决定为凌兮打破那宗门法阵。
萧慕尘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眉目之间都透着一股怒气。
这事也就他和玄凛知道，玄凛从冥界离开后去了蓬莱岛，整个昆仑仙宗也就只有他知道破法阵能救凌兮的事了。
“是谁告诉你们本尊要破法阵的？”萧慕尘微眯了眯眼，气势极为摄人。
弟子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应答。
莫风又硬着头皮开了口：“掌门，此事关乎仙界安危，望仙尊慎重。”
萧慕尘扫了一眼眼前神情紧张的弟子们，背过身捏了捏眉心：“本尊自有打算，下去。”
听着他语气中有丝不耐，众弟子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紧蹙着眉，撑额盘坐在殿中榻上。
玄凛说凌兮命格不凡，所以才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结局。
由此一想，萧慕尘不禁又回忆起十年前长老说他命中有一段情缘。
若想成神，必须找到与他有缘之人了续一世红尘，才能无欲无念飞升。
他不信，但却还是下了山。
下山当天，他从恶鬼手中救下了凌兮，并且将连心玉给了他。
他的随意之举，改变了凌兮的一生。
甚至是他亲手将她送上的绝路。
念及此，萧慕尘竟有种心被挖空的剧痛感和空寂感。
他从何时开始会对凌兮有这种感觉了？
难道她便是他这一生的情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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