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好重,太阳穴的神经突突跳个不停,我的眼球在眼皮下滚动了几圈,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咦?我在哪?
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酒店,也想起了昨晚在床上的热火朝天。
“醒啦?”
年轻小帅哥正坐在床尾穿衬衣,他站起身,拉好裤拉链。
“昨晚和你玩得很开心,看起来文文静静,没想到你还挺带劲儿,那什么……房费我已经付过了,你可以再休息休息,我有事先走了,之后再联系吧。”
说完,他匆匆而去。
再联系,可他电话都没给我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发现脖子上有明显的吻痕,没办法,我从包里拿出丝巾系上。
来到公司,韩纱绢笑意盈盈地冲我走了过来。
“哟,看看是谁这么容光焕发呀。”
我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点,这可是在公司。”
“那怎么了,我又没说什么十八禁的话题,瞧把你吓得。”她将我拉到楼梯间,点了一根烟吸起来,“说说吧,昨晚和那个小帅哥如何啊?我可是看着你俩你侬我侬地离开了酒吧。”
“就……还行。”
我羞怯地盯着地面,我还不习惯和人讨论这么私密的话题,总觉得说出来很是羞耻。
“我看不止还行吧,那小子一看就很猛,而且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肯定是有钱人,怎么样,他再约你没?”
“他说之后再联系,可……”
“可以呀。”
“可他没给我联系方式。”
韩纱绢摁灭烟头:“那没戏了,姐妹,节哀顺变,再找下个,这次就当爽一把好了。”
“别说我了,那你呢?昨晚怎么样?抱歉啊,我喝多了,自顾自就跑了。”
韩纱绢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我昨天可是有大收获,遇到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我认识?”
我转了转眼珠:“公司里的人?”
“聪明,田经理。”
我吃了一惊,田天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四十岁左右,离过婚,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一点也不像会去酒吧的人。
“我记得他有个未婚妻呀?”
韩纱绢不以为然:“那怎么了,我又没指望他和我长相厮守,只要从他身上榨取点利益就成呗。”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女人本来就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利用自己的优势赚取利益天经地义,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能被我抓住的男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真正聪明的女人可不会让自己白白被人家睡。”
韩纱绢没有明说,可我总觉得她话里话外似乎有点嘲讽我。
我不再说话。
我不想和她争吵,也不想用恶意揣测她,她多半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要不是她,我现在应该还在某处端着盘子。
时间在我一天一天上门推销中飞快流逝,转眼就到了2013年。
韩纱绢当上了主管,而我成了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一名A级业务员,再努努力,我也将成为主管,未来对我而言终于不再模糊而遥远了。
可我不知道,社会发生的巨大变化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的一切。
这周六,我和韩纱绢约好了一起去做头发。
我一袭斜肩短裙,小露香肩,长腿毕现,踩着高跟走进咖啡店,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得益于互联网,我学会了很多化妆技巧,正如韩纱绢所说,世界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利用化妆技术,我原本扁平的五官挺立起来,蜡黄的皮肤变得白皙透亮,几乎是变了一张脸。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就连咖啡店店员的语气都变得比以前温和,笑容满满。
“一杯冰美式。”
我熟练下单,这是我每日的标配,似乎也是都市时尚独立女性的标配。
走到靠窗位置坐下,我左手拿起美式,右手拿起手机,找好角度,咔咔拍了几张自拍。
曾经我很喜欢我的那款按键手机,不少人换成智能手机时我没换,我觉得手机嘛,无非就是用来打电话和发短信的,有什么必要搞那么复杂。
可渐渐当我发现身边的人全部换了智能手机,发现大家已经不打电话发短信,都是用微信沟通的时候,我也只好换了。
照好照片,我打开修图软件,调了一个很有情调的滤镜,再把皮磨一磨,身上的肉紧一紧,一番精修后,照片中的“我”更加精致迷人,就像模特一样。
我很满意,发了朋友圈,并配文:只有不断奋斗,才能让梦想变成现实。
冰美式是我的拍照工具,我自己并不爱喝,它比拿铁还苦,比中药还像中药。
没一会儿,韩纱绢来了,她也照例点了杯美式。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
“没事。”
我笑了笑,暗中点开朋友圈。
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二十多个人点赞了,我觉得有些飘飘然,曾经的我在海城人缘那么差,可现在的我是那么受欢迎。
如果我回海城,肯定比当年回去的那些学长学姐还要洋气,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冒出些许优越感。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走过。
对方并没有朝我这边看。
我僵住了,心倏地揪在了一起,此时此刻,咖啡厅里的谈话声消失了,韩纱绢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手脚冰凉,紧紧抓住衣角,恐惧涌上心头,随着恐惧涌出的还有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
是周波,他居然来了c市,还有一个很乖巧的女人挽着他的手。
他有新的女朋友了?还是再婚了?
“小满!小满!”
韩纱绢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四周变回了起初的喧闹。
“你怎么啦?”韩纱绢担心地望着我。
我的心被彻底搅乱,泛起涟漪,如同坐在针毡上,坐立不安,我腾地站起:“纱绢,抱歉,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要办。”
没等她回复,我失魂落魄地跑出了咖啡店,扭头左右张望。
当我的视线锁定在周波的背影上时,我悄悄跟了上去。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就像走在生鸡蛋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我推入深渊。
周波和那女人进了一家餐厅坐下,我也跟了进去,在距离他们较远的位置坐下。
当我看到周波离开上厕所的时tຊ候,我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坐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
女人吓了一跳,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谁呀?”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刚才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个家暴男,他有没有打你?”
我既担心又着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很害怕又有女人被周波蒙蔽受到伤害,我也很害怕周波这个时候从厕所出来发现我。
“你在说什么?”
女人皱起眉头,眼神中全是厌恶和戒备。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我的手心全是冷汗,我也顾不得这些了。
“我明白,遇到家暴这种事情很难开口,甚至会产生很丢脸的念头,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能是自己默默忍受,但这是不对的,你的善良你的忍让并不会让他有所改变,他会认为你软弱,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
他也许在打了你之后会求你原谅,并且承诺不会再犯,但那是不可能的,家暴永远都不会停止,你必须要说出来,必须要下定决心离开他,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摆脱噩梦。”
“你这人他妈的有病吧。”
女人抽回了她的手,用纸巾擦着我蹭给她的汗。
“有病得去治,我老公对我好得很,我们幸福得很,家暴什么家暴,神经!”
一道闪光掠过我的眼前,那光是从女人无名者的戒指上发出的。
当初周波向我求婚的时候,他刚毕业没什么钱,只是用纸条给我做了一个巨大的戒指套在我手上,上面还写上了我俩的名字,他说等有钱了就给我买真正的戒指。
我没有等到,如今却出现了另一人的手指上。
我的目光下移,这才注意到女人微微凸起的肚子。
“服务员,你们这有个疯子,快……”
女人开始呼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餐厅跑出来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走在了大街的人群里。
人是卑劣的,我是卑劣的。
我明明一开始是希望能救那个女人,希望她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可当我得知周波不仅没有家暴她还给了她幸福时,我的心又是如此的难受。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周波就是那般暴力的人,就是不懂爱不懂家庭的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既然他可以是个好丈夫,为什么就是不能那样对我,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不管那些精修图上的“我”有多耀眼,我内心深处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我,我永远不可能摆脱我的过去,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过去是我的一部分,它塑造了现在的我,已经融入我的骨血,促成我的思维,无论我想不想要,它永远都会跟随着我,就像一道深入骨髓的伤疤,就算愈合了,在阴雨天还是会痛会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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