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婶和虞兮打了招呼,然后解释道:“没有。我就是让他陪我过来做个常规体检。”
“是吗?”虞兮总觉得华婶笑得有些夸张的样子,转而看向华叔。
华叔拉着华婶,有些不耐烦地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都跟她说了让她自己来,结果非唠叨说大雪天不敢开车。知道天气不好,也不约个好时候!”
虞兮的神情却没有平日里的轻松,她看着他们,说:“公司组织的体检半年一次,每个管理层都有家属名额。”
华叔闻言,一脸无奈地说:“你华婶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爱整天疑神疑鬼的,有点儿感冒发烧都怕是什么大病的前兆,恨不得天天做全面检查。估计这次检查完,下个月公司体检还要跟着再查一次。”
虞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一旁的楚凌礼貌地开口说道:“那边有自助缴费机,不需要人工窗口排这么久的队,您把卡给我吧,我帮您去那边交。”
“不用、不用。”华叔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都已经排了这么久,就快到我们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不爱用那些自助服务。”
“那您给我看看,华婶都查了什么项目。”虞兮说着,伸手去华叔口袋里拿那张被他塞进去的单据。华叔一边拦一边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体检嘛,还不就是那些……”
他话没说完,华婶突然有些哽咽,连忙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音。
直到被虞兮强行安排住进了高级病房,华叔仍非常抗拒,不止坚持不同意住院,还一直埋怨华婶:“你看看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我这不是一直好好的吗?医生都说了是早期,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医生还说让你好好休息配合治疗,可你配合了吗?”华婶有些急了,红着眼睛反驳道,“哪次复查不是我三催四请,你才肯来一次?”
眼看华婶又要哭了,虞兮在一旁拉住她,安抚道:“您别和华叔生气。都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对华叔对您关心都不够。”
华婶擦去眼角渗出的泪,对虞兮强笑道:“快别这么说,你对我们已经够好了。我就是气他这个倔脾气……”
她也知道两个人肯定有话要说,情绪稍稍平复之后,对虞兮说:“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让家里的阿姨收拾点儿东西送过来。”
病房里只剩了虞兮和华叔两个人。她倒了杯水,走到病床边递给华叔,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半年前就检查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华叔握着水杯,仍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说:“其实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我问过医生,自己也查过一些资料,肺癌早期治愈率非常高,药我都按时在吃,该做的检查也有在做,这不一直好好的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何必惊动一大群人,让你们都跟着一起担惊受怕呢?”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虞兮努力抑制才能维持平静的神情,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虞兮看着华叔头上花白的头发,和脸上逐年渐深的岁月留痕,许久之后,才慢慢说道:“名义上公司是我的,但是您一直帮我扛了大部分重担,是我对不起您。”
“我就是怕你这么想。”华叔平时是个急脾气,此刻的语气反而前所未有的缓和,“非要说谁对不起谁,谁该感谢谁,就说远了。你自己说,我从最开始要借钱给工人发工资,到现在也能算是有些家底的人,除了你爸爸,最该感谢的是不是你?”
华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华叔没什么别的本事,一辈子脾气倔,脑子轴,帮不上你别的忙。但只要虞氏在一天,我就会帮你撑一天。我一直想着,从多完成几笔订单,到多上几条生产线,再到多扩建几座厂房,这样哪天你有需要,打算卖掉它的话,也能卖一笔更高的价钱。”
虞兮心头一窒,她看向华叔,觉得自己开口的时候,呼吸都有些不稳:“华叔……”
华叔故作愤怒似的瞪了瞪眼,随后又笑了起来,说:“一直很难开口吧?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没老糊涂呢?”
虞兮却没有笑。华叔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淀成一种历尽沧桑的豁达:“我知道你心里难,我都有数。其实卖了虞氏对谁都没有坏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到时候很多该放下的事情也就都能放下了。你还年轻,不该就这么被困住。”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放心,其他人的思想工作都由我来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虞兮双手用力地交握在身前,直到骨节都有些泛白。她低头沉默许久,抬起头看着华叔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我保证,公司里大家的利益都会得到保障的。至于您,退休吧,华叔。”她笑道:“您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会尽快联系专家来给您会诊,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都听医生的,等病好了,和华婶一起出国旅行。小晋也快毕业了,他不是一直想自己创业吗?等他从英国回来,这些都由我来安排。”
“他一个大小伙子,想做什么就得靠自己打拼,你可不能惯着他。”华叔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随后又朗声笑道,“倒是旅行的事情,你华婶之前确实和我念叨很久了,抱怨我没时间陪她。这个我听你的,到时候带她出去转转,好好玩一玩。”
从病房里出来,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虞兮面上的笑意像是水中破碎的月亮,终于无法维持虚假的圆满。她拿出手机打给副总,交代说:“晚上我不过去了,你带销售部王经理他们去吧。能谈下来当然好,谈不下来也无所谓,一两笔生意,其实没那么重要。”
挂了电话,她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手下意识地伸进大衣衣兜摸烟盒,却摸了个空。仰头靠在有些冰冷的墙壁上,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中始终在提醒自己:不哭,不能哭。
她闭上眼睛,慢慢转动着手腕上的钻石手镯,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睛。
楚凌把买回来的热饮递给她,她接过去,热度透过纸杯温暖着她冰冷的掌心。她低头看着杯盖,过了会儿,才抬头看向面前的楚凌,一边笑一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真是太讨厌医院了。”
无比精致的脸上,她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复杂,因为脸色的苍白,显得有些脆弱,除此之外,眼角眉梢似乎还透着一丝难言的天真无辜。
楚凌听到不知属于谁的心跳声,这一刻的茫然让他开口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不易觉察的生硬:“我要回去了,你还要去哪里的话,我送你。”
“不用了。”虞兮掩下鲜少显露的脆弱,打起精神站起身来,说,“事故还有保险理赔之类的事情,我都安排人去处理了,今晚我在医院陪许晓凝。你回去之后向阿霄替我问好。”
楚凌点点头,看着她轻声说:“好。”
许晓凝坐在病床边,看着躺在那里输液的虞兮,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感觉您留下不像是为了照顾我,倒像是让我照顾您。”
虞兮咳嗽了两声,斜睨着她问道:“你现在这样,是能给我端茶还是能给我倒水?”
许晓凝不以为然地说:“虽然是不能,但我觉得我这伤得还挺是时候的。和您能做个伴儿,不然您自己生病多没意思。”
虞兮十分嫌弃地皱眉,催她回里面的套间:“你确定你不需要躺一会儿吗?”
许晓凝听了之后没有犹豫,从善如流地上了床。她整理了一下枕头,半躺在虞兮身边,左手拿起手机,总觉得此刻的心情,有一种类似小学生郊游的莫名雀跃:“现在正火的那部网剧,您要不要一起看?”
虞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正要讽刺,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有没有对你来说比较特别的人?”
许晓凝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恨铁不成钢地提示道:“把你现在凄惨的样子,拍个好看的自拍,发到朋友圈设置仅他一人可见,然后收拾好自己等他来看你。”
许晓凝眼睛顿时一亮,一边打开手机里的自拍软件,一边问道:“那人家如果不来,是不是说明对我没意思?”
虞兮看她一眼,纠正道:“是说明你以后就不用在这个人身上,浪费任何一秒钟的时间了。”
关山向蒋辰屿汇报完工作,并未觉察到有什么问题,直到他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蒋总,我查过了,虞总的驾照显示由于超期未检被吊销,这几年并没有车祸记录。如果您对这个结果还有疑问的话,我让人去再查一遍。”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传过来,沉默的时间久到关山以为电话断掉了,蒋辰屿低哑的声音才响起来:“不用再查了,以后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都不需要再向我汇报。”
关山有些错愕,几乎忘了回应,愣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好的蒋总,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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