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白晨起,看见昨晚一桌子的菜正被阿朝身边的秦枫一盘盘倒掉,其中大多数都是端上来的样子,半点没碰过,“好好的菜为什么倒掉?”
秦枫:“楼主说隔夜菜吃不得,让我们收拾了,姑娘有什么想吃的随时吩咐,厨房里随时都有人。”
“沈十三呢?”
“先生昨夜已经离开了。”
宋浮白眉头微蹙,站在门口,“走了?”,她冷笑一声,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想来的时候便来,想走的时候便走,当她是什么,是他养的宠物吗?
“那他可有留什么话?”
秦枫摇摇头,“没有。”
宋浮白没再看那些菜一眼,转身离开厨房。
下午,她照常去找三生比剑,只是今日,比平日里输得还要快些。
三生不由得打趣她,“有师父教,这剑术怎么还一日不如一日。”
“我师父早就死了,哪来的师父教。”
只是此“师父”,非彼“师父”,宋浮白故意混淆,三生也没与她计较,拿起桌上的茶盏给她添了杯茶,“过来坐吧,喝口茶,明日便去三生镜吧。”
宋浮白有些惊讶地挑眉,“你同意了,昨天不还振振有词,不让我去吗?”
三生笑笑,“我说了,我非世人,不问世事,并非我不愿让你去,而是有人不愿,我只是信守承诺罢了。”
说完,不等宋浮白喝完一盏茶,身影tຊ便消散了。
从三生的院子里出来,宋浮白才想起到阿朝的院子里去看一看。
这几日沈十三在此,又有三生那边的事情缠着,她都没顾上看看阿朝这小子每日在干什么。
明日她要入三生镜,若真出点儿什么变故,出不来了,也得跟这孩子交代交代,道个别。毕竟她自己很清楚,突如其来的离别总是叫人难以接受。
她到阿朝院子的时候,林无疾的女侍秦枫手上正端了一碗汤药,朝着屋内去,路上看见宋浮白,屈膝行了个礼,“姑娘。”
宋浮白光是靠近秦枫,就能闻到她手上的药味,“怎么了,谁要喝药?”
“阿朝小公子昨日受了伤,这是给他准备的伤药。”
宋浮白闻言,脸色沉下来,“受伤,谁伤了他,是不是林无疾那个臭小子。”
秦枫摇摇头,“不是,是昨日您院子外的结界。”
“什么结界?”,宋浮白疑惑,她的院子除了她这人,什么也没有,向来不设防,何来的结界。
秦枫低头,“姑娘自去问问阿朝公子吧,奴先将药端进去,药得趁热喝。”,说完,便屈了屈膝,进了内屋。
不愧是凝练的傀儡,稍微复杂点的事情都说不明白,宋浮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跟着秦枫进了内室。
卧室里的摆件几乎和她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东西还要更简陋些,木架床上没有纱帘,宋浮白一进去,便看见阿朝只穿着中衣,靠在床头,长发散下来,披在肩头,将秦枫端进来的药一饮而尽,从侧面只能看见挺拔的眉骨,自鼻梁至喉结,连成锋利的轮廓。
宋浮白的步子迈得大,阿朝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那锋利便顿时消散了,整个人有了些许柔光,“师父。”
他说着,便要掀起被子下来,被宋浮白抓住胳膊按了回去,“别乱动了。怎么回事,秦枫说你受伤了,何人伤你?”
阿朝视线将宋浮白上上下下扫视一遍,见她无恙,不自觉松了口气,靠回软垫上,“小伤而已,师父不必担忧。”
“什么小伤,让你大白日的只能躺在床上。”
阿朝见宋浮白急得皱起了眉头,嘴角牵动,轻笑了两声,“师父,我无事。只是昨日那戴面具之人在你院外设了结界,我勉力破解,受了反噬而已。”
沈十三?
宋浮白心中一顿,亏他昨日竟和她说,阿朝他们出去玩儿了,原来是他设了结界,将人拦在外面,真是嘴里没一句实话。
“师父,他……”
阿朝话还没问出口,便被宋浮白打断,“他已经走了,你好好休息,尽快把伤养好。”
阿朝微低着头,与坐在他窗边的宋浮白平视,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应了句,“好。”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宋浮白一直都知道,当初,便是因为他这双与沈十三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她才动了侧影之心,将人带了回去。
如今冷不丁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不自觉地便想要后退,偏偏手还抓着阿朝的胳膊。
谁知一向乖顺的徒弟竟抬手直接抚上了她眉眼,笑盈盈地看着她,“师父,别皱眉。”,她的眉头顺着徒弟的指尖变得平缓,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当年的师兄宋墨染,她还未曾与哪个男子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偏偏是自己的弟子,她不动声色地松开自己的手,整个人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替阿朝掖了掖被角。
眼神不由自主地乱飘,过了好半天才想起今日过来的正事。
“你这几日在这儿好好休养,明日我还有其他事,便不过来看你了。要是我过了明日没回来,过几日,三生会把你和林无疾送下山,到时候,你便按照我给你说的方法,回有魂谷去,在谷中等我。”
阿朝似乎没听懂,身体前倾过来,一双大手附在了宋浮白手上,“师父什么意思?”
宋浮白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一时没抽动,若是再加力道,恐怕阿朝就要察觉,她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微微垂下头,避开阿朝的目光,“总之,你别担心,不过我自己的一点儿私事罢了,会耽误些时日,我处理好了就会回有魂谷。”
“不,我等师父一起。况且,无尽灯和清风门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我们来三生楼不就是为了查此事吗,师父当我是三岁小孩,如此好骗。”
宋浮白被压住的手轻轻捏了捏指尖的被角,闭了闭眼睛,好吧,她是将他当成小孩儿来哄了。如此直白地被戳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失了做师父的面子。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我怎么会骗你,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呢,最好还是自己去做。况且,无尽灯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是我的家事,你平白被牵扯进来,对你来说,只会是麻烦。”
阿朝身体又朝着宋浮白靠拢了些,将宋浮白的整个手都握进了自己的掌心,沉声道:“师父的家事,自然与我有关,难道我不是您的家人吗?师父当年收我为徒,我便是有魂谷的一分子,有魂谷的事情自然也与我有关,我不怕麻烦,更不怕牵连。”
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身体也靠得越来越近,他的声音很轻,“我只怕师父,不要我。”
这话轻飘飘的,好像真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一般,却重重地砸在宋浮白心上。当年,她也曾如此跪在宋乘风面前,求他不要走,不要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离开,不要逼她杀了师兄。
尽管她声嘶力竭,苦苦哀求,宋乘风还是死了,死在她面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杀了宋墨染。
而她,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起从前那些事,不禁愣了神,木头似的,任由阿朝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进怀里。
他没敢使劲,只是轻轻地圈住宋浮白,见她没有挣脱,便又将手臂收了一些,“师父,我已经长大了,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浮白感受着身前人灼热的胸膛和那颗跳动的心,还是没有推开,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抚上了阿朝的脊背。
哪怕是坐着,少年人也比她高出很多了,她却像是安抚一只小狗似的,一下下轻抚在阿朝的背上,心中叹了口气,“阿朝,这世上事很多我们是无法逃避的,以你如今的修为,已有力自保,有魂谷虽比不上清风门那样的宏阔,但也不失为一处很好的安身立命之所,而且你还年轻,生得又俊俏,想必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你选一个自己恋慕的,从此逍遥世间,便是最好。”
阿朝听她如此说,心中慌乱更甚,手也不自觉收紧,“不要,我不愿意,我不喜欢……旁的女子,我也不想一个人回有魂谷,我只想留在师父身边。”
宋浮白从他双臂之中挣脱开来,眼中有忧虑之色,“你不是想跟着我,你是放不下你的仇恨。”
宋浮白从床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阿朝。
他起身跪坐在宋浮白身前,深吸了一口气,身侧双手紧握成拳,“我是放不下,但我也是……”,真的想跟在师父身边。
最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生怕他得寸进尺,会惹了宋浮白的厌烦。他今日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再多了。
“阿朝,你告诉我,当年那场大战,究竟是谁碎了你的灵核,你说你的仇人一个已死,一个坐高台,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死了的是宋墨染,那坐高台的呢,他又是谁?”
阿朝没有回答,宋浮白接着说:“如果你真要这些仇人死才能消解你内心的仇恨,出了三生楼,我便替你杀了又何妨。是不是还有林无疾,我可以一便帮你除去。”
“不是,不是的师父,我只是,只是……”,阿朝有些无措地低着头,心中愤恨,内疚交错,他太怕看见宋浮白的眼睛了,他怕她看清自己内心的煎熬和憎恶。
恨了那人这么多年,到如今,他竟连他为何这样做都不知道。
“那你说,你要如何,修补灵核吗,我去找三生,我去找他给你想办法。”
“不是的,师父。”,阿朝抬起头,眼中是微红的血丝,他心灰意冷地看着宋浮白,嘴唇几番颤动,却最终只说一句,“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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