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边关总是格外的冷。
沈秋染双手手腕被绳索缠绕着吊在城楼上,裸露的肌肤上全是鞭挞过的伤痕,身子冷得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天,也不知道顾承逸会不会来。
想到这儿,沈秋染自嘲一笑。
事到如今自己竟还会妄想,不是早知道顾承逸想她死吗?他……又怎会来救!
心中微薄的希冀被亲手打碎,沈秋染闭了闭干涩的眼。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袭来——
沈秋染睁开眼,就见一个匕首飞来,割断吊着她的绳子。
下一秒,她直直的朝下坠去。
是顾承逸吗?
他竟来救自己了?
不可控制的,沈秋染死寂的心有了一丝生机。
紧接着,她被人接在了怀中:“顾……”
看清来人时,嗓子却被糊住。
贺寒郗没察觉她的异样,将人背在背上:“沈大夫,我带你走。”
“谢谢。”沈秋染环顾了眼四周,只有十几个眼熟的大楚士兵。
她感觉奇怪:“为何只有你们几人,顾承逸在何处接应?”
贺寒郗神色一顿,没说话。
倒是一旁小兵开了口:“将军不许来营救,是贺副将带我们偷跑来的!”
沈秋染身子一僵,眼里的光一下子寂灭。
“先别说这些了,快走。”
贺寒郗说着,正要带着她逃跑时,一瞬间冲上了众多匈奴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贺副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单于冒顿笑着从一众士兵后面走出来。3
贺寒郗背着沈秋染的手微微收紧,满身戒备。
单于冒顿却不他放在眼里:“可惜来的不是顾承逸!”
“将他们的人头割下来,送去楚营,我就不信引不出顾承逸!”
他命令落地,无数匈奴兵就走上前来。
见状,沈秋染低声对贺寒郗说:“副将军,别管我,你们快走!”
不带着她,他们或许有机会能逃!
贺寒郗却只看了她一眼,挥舞长枪朝着匈奴兵虚晃一招后,立刻带着沈秋染朝后退去!
顷刻间,就掠出匈奴大营十米远!
见状,单于冒顿大声下令:“给我追,一个不留!”
“快走!”贺寒郗不敢耽误时间。
带着十几个人一同往漫漫黄沙中跑去。
边关萧瑟,一片漆黑。
沈秋染倒吊在城楼上已经一整天了,整个人早已经虚弱不堪。
贺寒郗还在背着她不停地往前跑。
沈秋染干着嗓子说:“我一个戴罪之身,不值得各位这般舍命相救。”
“沈大夫是大伙儿的救命恩人,我们肯定不会丢下你,待回营后,我们再向将军求情。”
众人听到贺寒郗的话也纷纷附和:“是啊,沈大夫,你就不要担心了。”
这番话让沈秋染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举手之劳救下的士兵们对自己都怀着感恩之心,可自己以命相救,深爱不疑的顾承逸却要她死。
感动和酸楚交织在一起,如同绳索将沈秋染的心死死捆住,勒得生疼。
此时,楚军大营。
顾承逸坐在帅帐内,手里摩挲着一枚狼牙,脑海里却不受控的回忆起沈秋染走时割断那缕青丝时的模样。
再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他唤来士兵:“去将贺寒郗叫来。”
士兵却一直不动。
“怎么了?”顾承逸眸色微沉。
那士兵犹豫了好一阵儿说出了真相:“前夜,贺副将带着十几个兄弟去了匈奴大营。”
“说是……要去救沈大夫!”
顾承逸眸色一凛,厉声下令:“立即整兵出发!”
“是!”
士兵退下,顾承逸也披上盔甲,拿起长枪往帐外走。
这时,姜雨夭迎了上来:“承逸哥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贺寒郗去救沈秋染了,我去接应。”
听到沈秋染的名字,姜雨夭眼底闪过抹嫉恨:“她不是匈奴奸细吗?贺寒郗又一直护着她,说不准两人早有勾当……”
“阿夭!”顾承逸第一次喝断她的话。
迎上她泛红的眼,他按了按额角:“她是不是奸细,回来再说,贺寒郗跟我多年,我不能让他出事!”
扔下这话,顾承逸便朝着校场而去,再没管姜雨夭。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慢慢亮起。
黄沙之中,贺寒郗速度越来越慢,显然是已经体力不足。
沈秋染有些担心,照这个情况来看,他们很快便会被追上。
这时,敌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沈秋染下意识的回头看,就见百米外,单于冒顿手臂一挥,好像在下发什么命令。
下一瞬,破空声传来——
成千上百的飞箭,齐齐朝沈秋染等人飞来!
第10章
沈秋染瞪大了双目:“小心!”
可没用,那箭矢还是一根一根刺穿大楚士兵的身体,夺走他们的性命!
贺寒郗边退,边斩落着箭雨。
可箭太多了,突然,一支飞箭刺中了他的大腿。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沈秋染也从他背上摔落下来。
她顾不及全身疼痛,想要捂住他的伤口,鲜血霎时间染红了手掌:“贺副将!”
“我没事。”贺寒郗忍着剧痛,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温热的血溅洒在沈秋染的脸上,腥甜的味道扑满呼吸。
沈秋染来不及反应,只听咻咻咻——
又是一波飞箭袭来。
贺寒郗紧紧抱住沈秋染,背对着飞箭,将她护在怀里。
剩下的楚国兵飞奔跑过来,瞬间组成了一座人墙挡在贺寒郗身后,替他们挡住飞箭。
噗噗声不断,血液飞溅到沈秋染的脸上。
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墙,直到他们失去呼吸,失去生命,一点点倒塌——
沈秋染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通红,好似流下了血泪。
这时,贺寒郗沾满鲜血的手攥着一块护身符,艰难地塞到沈秋染手中:“往前跑,翻过那个土坡就是大楚边境。”
“等回到京都,麻烦你将护身符交给我母亲,和她说……儿子没法尽、尽孝……”
话还没说完,贺寒郗的手无力滑落,狠狠砸在一片黄沙上。
“不要——”
顾承逸赶到时,就听见沈秋染这一声嘶喊!
他心一震,加快了马蹄。
远远地,顾承逸就看到沈秋染跪在黄沙中的单薄背影。
再远处,单于冒顿正拉着弓朝她瞄准——
顾承逸眼神一凛,勒马拉弓,一箭朝冒顿射去!8
锋利的箭矢擦过沈秋染手臂,直直射进单于冒顿的马上。
沈秋染回头,就见顾承逸骑着黑马匆匆赶来。
他扫过满地尸骸,以及沈秋染怀中死去的贺寒郗,最后落在她红肿的眼眶。
莫名的,顾承逸心里有些异样。
他压下情绪,看向单于冒顿,眼里尽是战意:“这是楚国国境,单于是想今夜开战吗?!”
单于冒顿笑了笑:“我可不是来打仗的,而是为了追这个女人。”
“毕竟她的滋味还不错!”
顾承逸心脏无端憋闷了瞬,但随即拔出寒刃,直指匈奴:“退,还是战?!”
冒顿脸色一沉,他看了眼顾承逸身后的数十万将士,终究还是选择离开。
不等顾承逸下令,大楚将士立刻上前为战死的兄弟收尸。
沈秋染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地,朝阳下,她满身的鲜血更加鲜明刺目!
“沈秋染,过来。”
此话一出,沈秋染转头看向他,眼神里一片空寂,不见一丝爱意。
顾承逸心咯噔一下,不等开口。
沈秋染就走了过来,递来一浸染着鲜血的护身符:“这是贺副将的遗物,他临死前说……说要把它带回京给他母亲。”
她每说一个字,喉间都一阵哽涩。
顾承逸垂眸看着,伸手接过:“好。”
“其他事等回营再说。”话落,他便带着士兵朝楚国大营回去。
沈秋染却没动。
她看着远处为保护她而死去的将士和贺寒郗,眼泪夺眶而出。
她只恨自己没能直接死。
若死了,贺寒郗就不用冒险带人来救她,这么多楚国的将士也就不会就此丧命。
命数无几,清白不在,家人尽亡,所爱之人另有所爱……
沈秋染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她抬头看着天空,沙漠的日升格外的美丽,漫漫朝阳映衬着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也许死在这里也不错。
做下决定,她拿起了贺寒郗身边的剑,抵在脖颈。
顾承逸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沈秋染!你干什么?!”
他连忙跳下马背,冲过去,欲要夺走她手中长剑。
却终究晚了——
沈秋染猛地一使劲,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染红了整个天空。
顾承逸只来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躯,他泛凉的大手捂住她脖间的伤口,想将血止住,但无济于事。
“沈秋染,你挺住,我现在带你回军营,沈伯阳一定能救你!”
听到沈伯阳的名字,沈秋染眼神亮了亮,但转瞬就越来越模糊。
师父……应该会原谅她唯一一次任性吧?
沈秋染嘴里涌出了大量的血,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件早已血迹斑斑的里衣。
她颤抖着手掏出一个锦帕交到顾承逸手中:“从此我们……再无干系!”
顾承逸打开,就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的,赫然是云家之女云秋染和他的赐婚圣旨!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沈秋染手里?!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心口冒出,顾承逸心中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紧抓着沈秋染的手:“你到底是谁?”
沈秋染躺在他的怀里,第一次感受他身上的温度,却发现自己冷的可怕。
“顾承逸……我姓云……云秋染。”
话落,她的手从顾承逸的掌心骤然滑落,砸在黄沙上。
头一偏,气息全无。
第11章
这时,沙漠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地落在沈秋染和顾承逸的身上,瞬间被染成红色。
沈伯阳匆匆赶到,强忍住难过,将沈秋染的眼睛给合上:“将军,节哀。”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死,我受过无数次箭伤,不都是救过来了吗?”
“之前为了救将军,秋染不惜将毒吸出来,体内毒素尚在,后来体内又淬了毒,本来就奄奄一息,再加上这致命伤,怕是回天乏术了。”
顾承逸还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
他不相信沈秋染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可当沈伯阳想要将其安葬的时候,顾承逸突然开口说:“她不愿意留在边关的,我要带她回去。”
边关全是沈秋染的伤心之处,她一定想回京都。
沈伯阳了然。
随后沈秋染火葬,顾承逸将她的骨灰放在了床榻边上。
一想到沈秋染的第一次,他无情离去,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生前无夫妻之举,日后他便百倍返还。
三日后,楚营里。
顾承逸将那婚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了出来。
如果自己早赶到一点点,或许他们就还有救。
若不是……7
这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将军,姜姑娘说想要见您。”
顾承逸脸色微变,眉头皱起,双手也不自觉攥紧。
刚走出帐门,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沈伯阳。
“将军,奸细一事,我相信并非是秋染所为,还请将军多多留意身边之人。”
他说的很坚定,所指之人亦很明确。
顾承逸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便离去了。
营帐中。
短短半日,姜雨夭原本洁白的衣裙已经布满尘土。
她楚楚可怜地坐在地上,眼眶微红,应该是哭过了。
听见脚步声,她立刻抬头循声望去。
见到来人是顾承逸后,她忙从地上站起来:“承逸哥哥,听说沈大夫去世了,我心里好生难受。”
顾承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姜雨夭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弱弱道:“承逸哥哥……”
“你看看这是什么?”顾承逸猛然将一张纸条拍在桌上。
姜雨夭将纸条展开,眼神有些闪躲:“这不是沈秋染联系匈奴的纸条吗?”
顾承逸冷冷道:“可认得这墨水?”
姜雨夭一怔:“不就是普通的墨汁吗?”
“那你再看看我这上面的墨汁是什么?”顾承逸拿出自己的书信。
姜雨夭身子一震。
顾承逸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些吗?整个楚营只有将军营的墨汁是松烟墨。”
“承逸哥哥……”此话一出,姜雨夭眼眶瞬间红了,“我不知道,我一个女儿家,对于墨水并不了解……”
“云家之女六岁便入了私塾,十七岁便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你说你不懂墨?!”
一锤定音,姜雨夭一下瘫坐在地。
顾承逸冷笑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诬陷沈秋染?!”
姜雨夭垂死哭喊:“我没有!我只是看到有人行迹有疑,并不知道那是沈秋染!”
顾承逸的眼神微动。
姜雨夭见状忙装娇弱,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他:“承逸哥哥,你相信我。承逸哥哥,你放手,我……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顾承逸攥紧手掌:“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将士!”
姜雨夭的脸色涨的通红,双手一直在拉顾承逸。
顾承逸眼神猛然凌冽,将她甩到地上。
姜雨夭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顾承逸看也没看就走了出去,吩咐道:“姜雨夭乃匈奴细作,即日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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