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雨青没转过弯来。
什么意思?
小男孩一改懵懂模样,怨毒地道:“只能两个人走的话,那你留下好了。”
“一个要力气没力气,要头脑没头脑的女人,何必带着做累赘拖后腿!”
咒骂完石雨青,他又扭头向陆山殷勤道:“带着我走吧!我不像女人那样娇滴滴的矫情。若是能活下来,我为您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小男孩极力推销自己,却发现眼前的二人一言不发。他快速权衡一番,忙向陆山的方向爬动:“大人,我力气大,能干活,您带着我走吧!”
石雨青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谁说女人的力气就小了?”
小男孩条件反射就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胸口猛然一痛,他张大嘴发出“嗬嗬”的声音,低头看去。
是石雨青的拳头。
她压低声音:“怎么样,大不大?”
方才小男孩的声音不算小,石雨青不知道这是否能传到驾车人的耳朵里,但她不敢赌。
她一手握拳锤向小男孩胸口,另一手从裙摆撕下一段,趁他疼痛松劲的空当塞进他口中,最后用力抽出自己的脚,伸手拍拍陆山肩膀道:“走!”
一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陆山一愣一愣的。
随后,二人顺利撩开车帘,跳下车去。
轰隆作响的器械和呼呼喷出的蒸汽声掩盖了他们跳下车的动静。
石雨青借势打了个滚,缓冲力道。她刚要搭上陆山的手爬起来,便听到车厢里传来一声不似真人的尖锐嚎叫。
那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拼命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疯劲,震得深林中的鸟都飞了几只。
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不好!
石雨青神色一凛,陆山的脸色也突然变了。
快跑!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陆山一把抄起石雨青两人便开始夺命狂奔。
只听后面传来沉闷声响,是那短衣大汉追来了!
石雨青看得真切,又急忙回身对陆山道:“追上来了!”
陆山脚步不停,眼睛四处搜寻:“他们走的是荒道,这里恐怕离大道很远,不好逃脱。”
她抬眼看看,有些了然——这车是故意避着大道走的,四周杂草长得又密又长,根本不像是能通路的样子,也看不清哪边才是正路。
那大汉在后面追得死紧,陆山接着喊:“你寻个物件蒙住他双眼,我好找出路。”
石雨青闻言,上下一摸,悲催地发现——她穿的这具身体是个货真价实的穷苦人,别说什么能抛下去的丝巾香囊,就连衣服都只有一层,没法脱啊!
对话间,那大汉又是近身几步,眼见着就要抓到陆山衣角!
大壮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两人,脸上露出兴奋的笑。
抓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
大壮只觉眼前乌黑一片,前方两人不见踪迹。
他的目光受阻,大吼一声将脸上的遮挡扯下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块布!
这厢车夫怒吼,那边石雨青却是松了口气——刚刚她一顿乱抓,发现自己裹着头巾,便果断扯下向车夫掷去。没想到准头竟这样好。
山林风起,吹的树叶枝丫相互挤压,窸窣作响,也吹的她一头乌黑长发向后飘荡,石雨青伸手去拢,却还是有一缕发丝拂过身后陆山的脸庞。
猛然,陆山一个急转停了下来。
“怎么?”
他骤然停下,石雨青没抓住衣角差点被他直接甩飞出去,急忙攀住陆山肩膀,开口问。
“方向错了。这边虽也有车轮压痕,但奔到此处我才发现不对……”
陆山一边说,一边拧转身体,眼神四处搜寻。
却不料,身后大壮早已摆脱阻碍,正直直伸手朝他们抓来。距离之近,怕是他手再长一寸就会将二人捉住。
陆山不敢停留,随便选了个方向抬脚便跑。
但这一转弯的停顿,还是让车夫找到了机会,他伸长手臂,用力一抓——
“啊!”
石雨青痛的面色扭曲——这人抓住了她的头发!
攀着石雨青的头发,大壮左手向后一拽,踢出一腿,正中陆山腿弯。
“扑通”一声,二人双双摔倒在地,跌的身上满是草叶灰尘。
那车夫提着石雨青的头发把她拉近,狞笑一声:“胆子不小。”
那笑容,说是从地府爬上来的鬼也不为过。
随后,石雨青只觉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
她是被尖叫吵醒的。
那声音又尖又利,其中幸灾乐祸的恶意浓郁到快凝成实质:“我呸!你们活该!谁让你们这么自私,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石雨青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浑身哪都疼,特别是脖子,好像断了被重新接起来一样。
现在,耳朵也开始疼了。
她抬头瞟了一眼那个被绑着还是满脸快意的小男孩,脑子里萦绕着一个疑惑——她当时塞得不够深吗?这人怎么还能叫出声来?
那边小男孩瞧见石雨青睁开眼睛,骂得更起劲,简直不堪入耳。
石雨青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没法捂住耳朵,只能顶着背景噪音观察环境。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上次的厢房。
镂空木窗,会客小桌,两盏冷茶。
果然一模一样。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进厢房的人员配置,是不是也像上一局那样。
石雨青一边思量,一边继续观察四周。
一切都与上一轮所待的地方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这次多了几个人,tຊ她扫了一眼——两女一男,都被结结实实地绑着,面口袋似的堆在角落。
这些应该就是车上被绑的其余所有人了。
两名女子低着头,相互靠着,看不清脸,但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的不同——年长些的头发乌黑光亮,虽发髻松散,但衣着整洁,肤色白皙,看起来便家世不菲。
年幼些的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头发是枯草一般的颜色,衣服也破旧打着补丁。
但她们却紧紧依偎在一起。
其中不断尖叫的人石雨青也眼熟的很,是那个坡脚小男孩。
“我活不了,谁也别想走!”
他嗓音尖利,恶狠狠地咒骂:“你们这两个贱人,凭什么你们能活下去,我不能?不带我走,你们也别想活!”
他骂的慷慨激昂,石雨青根本不理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卡壳了一下:“……管你什么事!”
“谁问你了?”石雨青终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接着继续冲陆山道,“你叫什么?”
陆山独自一人躺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他接到石雨青的讯号:“陆山,山峰的山。”
二人随即互通姓名。
石雨青点头,无视小男孩恼羞成怒的叫喊:“刚才,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走错了的?”
陆山一怔。
石雨青在这间屋子里一醒过来便四处找陆山的身影,幸而他身型高大,位置也足够显眼,一眼就能找到。
回到这间屋子,说明这次又是逃脱无望,只能向上次那样多积累些经验,为下次逃脱做准备。
而她如今最想知道的点,就是陆山刚才是怎么找准的方向,又是怎么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但刚想问出口,却发现二人并未互通姓名,于是便有了上面一幕。
见陆山没回,她又重复一遍。
陆山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人,她手脚被绑,狼狈至极,却眼神炯炯,仿佛一团烈火般直直灼烧进他的眼睛里。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其实很好分别。这辆车是从城镇里来,必定是经过官道,顺着车痕压印便可出山林,回城镇。”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说着,他又不小心对上了石雨青专注的目光,忙又默念着‘不合礼数’垂下眼睛,“至于错误,则是我发现那处杂草伏地,树干堆积,很大可能是木匠来林中砍树所留下的,但绝不是通向官道之路。”
原来如此!
石雨青顺着陆山的话想了一遍,脑中豁然开朗——下一轮时用上这个方法,必能躲开大壮的追捕!
她道了声谢,默默记着,却听对面陆山的声音又传过来,只是这次带着疑惑不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姑娘为何要问此事,难不成你还有逃命的法子吗?”
石雨青“嘿”了一声——她还真有!可是这能跟陆山说吗?显然不能!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让古人听去了,还不把她当做失心疯穿在火堆上烤吗?
她冲陆山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陆山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便听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人数和配置都和上一轮大差不差。
方才把她们提回来的大壮,和上一轮看戏的老陈,都不复嚣张模样,反而低眉顺眼地跟在一人身后——是山羊胡。
那个查车人。
石雨青闻声抬头,仔细观察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头头。
这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一股尖酸刻薄的样子。下巴上的胡须被他用手捻了又捻,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此刻,他坐在圈背椅上,端着茶,也端着架子,开口道:“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人自己挣脱了绳子,打算逃出去?哼,门都没有。进了我这间房的,就没有出去的道理!”
石雨青听了两耳朵,发现这人说的不过是些镇场面的车轱辘话,便开始低头复盘上一轮所获得的信息。
首先,前几轮在刚出城门的时候,车夫和卫兵是有过一段对话的。因为刚醒,她听得不算很清楚,但也有些可用的线索。
门卫问话未得到回答便开门放行,且前后语气变化明显,言语恭敬,想必驾车之人身上有某种类似令牌的信物,见之如见人。有大用。
但是,在几轮交手中,她仔细看过大壮还有老陈的服饰,腰间空空如也,并未出现什么能叮当碰响的物件。
那么……
石雨青思维发散——难不成是藏在怀里?或者是袖子里?
其次,上一轮,车夫大壮在恼羞成怒时曾脱口而出,他在镇西酒楼喝过酒。这不难推断出她自己——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在镇西被绑架的。
那里很大概率是她家。
除此之外,车夫大壮也说出了绑架陆山的地点,镇南。
虽只有两个相当模糊的方向,但也能看出大壮他们一行人并不是随意绑架,起码都是对他们有一定了解,才会下手。
这次山羊胡进门,堵死了她上一轮的可用大腿。只是,这两个新理出的信息点对石雨青所面对的现状也并无帮助。
石雨青极速思索,该想个怎样的谎话去套这些人的情报。
正想着,垂下的脸颊突然被一只大手钳住,那刻意加重的力道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下颌骨可能会碎在这里。
山羊胡的声音猛地凑近:“……让我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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